一

三月的天，还很冷。鲁玉芹像往常一样，蹬着一双半新的低高跟，头发梳的很整齐，脸上几乎没化妆，只淡淡画了眉。

她在一家新开的包子铺门前停了车，买了两个冒着热气儿的肉包子，回到了车里。“没找您钱呢！”包子铺跑过来一个很年轻的姑娘，拍打着车窗玻璃。“哦，谢谢你还送过来，麻烦了。”鲁玉芹摇开车窗，接过了一枚沾着些许油渍的五角硬币。

车到达干洗店时是八点五十，每天早上九点，她都会打开这家干洗店的大门，这是她经营了四年多的店，积攒了不少的老顾客。

不过今天的生意似乎不太好，直到十一点五分，才来了第一位顾客。是住附近小区的陈老师，她提着一个大塑料袋，一进门便转身去了门旁边的饮水机那，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来正是这家店的熟客了。

“看新闻了吗？”陈老师一边坐在了白色的高脚椅上，一边将装着大衣的塑料袋递给了鲁玉芹。“还没有呢，怎么了？”鲁玉芹转过身摆弄了一下干洗机的按钮。

“你们小区的新闻！”陈老师将手机递给了鲁玉芹，“突发！和盛小区一高三女生昨夜跳楼身亡。”鲁玉芹的细眉微微皱了下，“哦，怎么这么想不开要去跳楼呢？”“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压力太大了呀，现在的小孩子哦，确实是辛苦。”

“你早上来没看到呀？就在你们小区呀。”“没有，我平时都从侧门走，可能是南门那边发生的事吧。”

鲁玉芹将取衣服的号码牌递给了陈老师，并目送她出门。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大门处，若有所思......

此时隔一个街区的和盛小区已经来了不少的媒体记者，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这个城市不大，大部分市民都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有人唏嘘，有人恐惧，更多的是冷漠的围观。

洗衣店里，鲁玉芹很想回小区看一看，她坐立难安，只能反复去刷本地新闻首页，也并没有找到什么最新消息，于是索性将手机放的远一些不去看了。手机屏幕渐渐变暗，锁屏图片上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眉眼间和鲁玉芹很像。

“老大，最近好闲哦。”刑警小吴瞟见队长马瑞东在刷朋友圈，忍不住调侃这个平日里的工作狂。“闲还不好，闲说明国泰民安，忙了那叫大事不好。”马瑞东嘴上也是不饶人的。

“叮铃......”马瑞东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很大，把小吴吓了一跳，他吐吐舌头转身关门走了。马瑞东拿起电话，“喂？”“喂？老马啊”，电话那头是马瑞东的老友苏任岩“今天早上的案子，可能得移交给你了......”“嗯，你慢点说......你是说不是自杀，是他杀？”马瑞东此时习惯性的压低了嗓音。

挂电话之前，马瑞东向苏任岩再次确认：“你刚是说，死者叫魏辰雨是不是？”“对，魏国的魏，魏辰雨。”怎么会这么巧？马瑞东清楚的记得，三年前，有一个同样姓魏的男人从和盛小区三十多层高的楼顶纵身一跃......

死去的魏辰雨前天刚满十八岁，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总是令人可惜的。马瑞东在法医那见到了死者的母亲，程烨。

马瑞东有许多的不解，想要一探究竟。可是看到死者家属时，他只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此时不能提供半点安慰就算了，又怎开得了口去追问什么呢？

由于难以忍受这里悲惨的氛围，马瑞东转身去了刑侦技术支队。“死者魏辰雨，十八岁，和平三中的高三学生。初步判读死亡时间在昨天夜里两点至三点之间。这案子疑点确实明显，不仅跌落位置不同于一般的自杀案，天台上还有明显的清扫痕迹，受害者的鞋印被清理的很干净，唯一有效的鞋印是在死者跌落的花坛采集到的”，支队的同事给马瑞东详细介绍着现场的情况。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马瑞东的母亲可能是在家等着急了，手机连环call个不停，他便和同事小刘约好，改天过来查看鞋印。

魏辰雨的死亡牵动的还有和平三中师生的心。临近高考，学生的学业任务很重，可是一个学生突然跳楼身亡，还是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有几家消息灵通的媒体已经挤在了学校门口，想抢到独家采访。

校长站在窗前，看着门口吵吵嚷嚷的记者，连连摇头。

“有人出来了！”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一窝蜂围到了一起。出来的是学校教导处徐主任，“大家好！我是和平三中的教导主任徐州，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徐主任，跳楼身亡的魏辰雨在贵校哪个班级上学呢？平时表现怎么样？贵校是否存在学业压力过大的情况呢？”“徐主任您好，请问贵校有没有校园霸凌的情况呢？”......

“这个，大家别着急，你们的问题我都听清楚了。首先，我们学校一定会配合警方的调查，在警方的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希望各位媒体朋友也不要大肆渲染。我们是一个负责任的、学风正的学校，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有所谓的校园霸凌现象，我们学校一直按照教育部的要求落实，没有过多的给学生增加额外的压力。对于魏辰雨的突然离世，我们感到很震惊也很悲痛......”

“您好我们是晚江电视台的，能不能让我们见见魏辰雨的班主任？”......看来记者们并不打算打道回府，徐主任只好强行挤出了人群，回到了更“安全”的校园里。

当大多数的媒体记者还停留在堵学校门口这样的初级阶段，“苹视频”这个新兴媒体的记者罗亮却早早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城市的夜晚直到凌晨之后才真正来临，即便是深夜，仍然有睡不着的人到处游荡。有人揣着尚未发泄完的激情与豪情，准备到酒吧、夜店一醉方休，也有人在善恶边缘纠结和挣扎，随时可能伸出他邪恶的双手。夜幕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使马瑞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决定尽快去见见程烨。只有尽快破解迷局，才是对受害人家属最大的告慰啊。

深夜里睡不着的还有鲁玉芹，这是她失眠的第二个晚上。在翻来覆去的几个小时里，她决定明天去办两件事。

第二天一早，马瑞东准备去一趟魏辰雨的家里。出发前，他七十岁的母亲给他坐好了早餐，马瑞东决定吃了早餐再走。“妈，以后不要起那么早做饭了，我出去吃。”“我自己也要吃的呀，你天天在外面吃，不卫生还浪费钱。”马妈妈一唠叨起来总是没完的......“我今天要去看望死者家属，不陪您老聊了”，马瑞东借故要走。“是不是跳楼那个丫头？作孽哦！年纪轻轻的要去跳楼，脑子瓦特了？......”“妈，我真得走了，有事打电话！”“别忘了买点慰问品，听见没有！”老太太总觉得还没念叨完。

鲁玉芹也起得很早，她去了一趟医院，这里有她熟悉的医生，也许可以和精神科医生打个招呼，方便办事。两个小时后，她顺利的拿到了阿普挫仑片和安定片，也就是俗称的安眠药。“每晚不能超过两片。”医生反复交代这个为孩子学习焦虑的睡不着觉的“病患”，并且提醒她两周后来复诊。这药至少能保证她两周的好睡眠，也就间接保证了她白天的表现不会出错。

马瑞东敲门后等了很久，门才终于开了。程烨头发凌乱，眼睛又红又肿，脚上的拖鞋甚至都穿反了。“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我们见过面的您还记得吧？”见对方没有答话，马瑞东继续说，“我是负责侦办魏辰雨案件的刑警马瑞东，有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进来吧。”程烨转身进了房子，马瑞东便跟着她走了进去。

屋里很干净，马瑞东看见桌上放着魏辰雨和妈妈的合影，照片上的女孩留着短发，笑的很灿烂。“坐吧。”程烨坐在沙发上，用面如死灰来形容毫不为过，马瑞东不忍心开口说话，便坐在沙发上也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看着马瑞东：“你想问什么问吧。”马瑞东看到她的脸上又满是泪痕了。

从程烨家出来已经接近中午了，程烨的情绪太激动，几次都哭的说不出话来。更多的时候，马瑞东只是陪她静静的坐着。

不过今天这一趟还是有些收获的。程烨反复提及女儿魏辰雨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自杀”前没有透露过任何轻生的想法，用程烨的话说，“她是个比一般女孩更开朗、心里不藏事儿的女孩”。从程烨口中，马瑞东还得知了一件和案件不知道有没有关系的事：那个姓魏的男人，果真和死者有关系，他是魏辰雨的父亲！马瑞东赶回了队里，准备再调取魏辰雨父亲的案件卷宗重新看看。

回到单位的马瑞东，却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苹视频”的头条报道了了有关魏辰雨案件的新闻，而且点击量已经过十万，“高三少女跳楼案大反转，警方初步怀疑案件系蓄意杀害！”马瑞东看完了整个视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上面清楚的写着，“据有关人员透露”。是哪位有关人员如此胆大，这么快就将内部消息卖给了媒体？马瑞东怒不可遏，“传唤这个记者，好好给他上上课！简直胡闹！”

深夜的城郊，寂静的像另一个世界，这里距离市区几十公里，本地人鲁玉芹也是第一次来这。她熄灭了车灯，迅速下了车。可能是太紧张了，鲁玉芹能够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将一个黑色塑料袋扔进臭水沟里，她便匆匆回到车里，平复了一下便迅速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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