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东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哥哥哥哥哥这样不大好吧，我我我我心脏不好，别别别别给我整出事儿来。”

陈竞合此时已经完全隐藏在东子身后，一面机警地打量四周一面答道：“放心，有我在背后挺你。”

东子几乎要哭出来：“就是因为你在背后挺我我才不放心，刚不是让我躲你背后的嘛。”

“说的什么话，咱兄弟又不是基佬，还分那前前后后的嘛。”临近巷口，陈竞合的声调开始压低，“你别担心，只管上，但凡有什么事……”

东子战战兢兢问：“能能能有什么事？”

“我个人是一千一万个不相信什么鬼啊神的，但是万一撞见了…”陈竞合拍拍自己前胸，又拍拍东子后背，“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哥一定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

东子乍听不觉有异，转一思索，惊道：“我草，敢情今晚是要我葬送在这了。”

话音圃落，二人已走到巷口，一阵幽风从里吹出，二人齐齐打了个寒噤。东子停下脚步，回头望陈竞合道：“哥，到这差不多了我觉得，你扫一眼咱就走。”

“去你的吧。”

陈竞合言罢一记大脚开球，将东子开进巷内。东子惨嚎一声，冲出去五六米远，险些跌个狗吃屎。陈竞合顺势跟上，一把扶住踉跄的东子。后者骂咧几句，朝四下看去。

这是一条建成于九几年的老旧巷子，其实不深，一眼能望到头。两侧砖墙上青苔密布，脚下水泥地裂纹纵横。巷内几户人家的木门斑驳积灰，不知多少年没有开合过。靠墙的垃圾桶如落魄书生，散发出阵阵酸臭味。

确认无异后，东子稍稍宽心，摸着心口道：“哥，你看，哪有什么人，咱们就是眼花了。还有就是下次你能不能踹我前先招呼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屁股到现在还疼……”

他滔滔不绝之时，陈竞合忽然把手指竖到唇前，“嘘”了一声，悄悄道：“你听。”

“啥？”

东子也压低了声音，仔细聆听起来。暗无边际的夜色中，一阵轻微的“吱呀”声缓缓响起，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身前。他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绷紧，感觉有人揪住自己的头皮硬生生往上拽。

“哥哥哥…我真受不住了…”

东子一面小声小气说道一面转向陈竞合，希望借得一点勇气。不转还好，一转发现陈竞合正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像看着什么不世出的怪物。更可怕的是，再一细看，陈竞合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他仿佛觉得还不够明显，抬手又指了指那个方向，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东子…你背后…”

东子被吓到极致，已经麻木，哭道：“哥，你别吓我，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陈竞合没有回话，只直勾勾看着前方，面色惨白。东子心如死灰，一面将满天神佛的名号念了个遍，一面回过头去，却迎上一张比陈竞合还要惨白的面庞。

“草！”

东子哪经得住这等惊吓，本能撒腿，三秒内消失在巷口，惨嚎声一路飙远。安静的小巷内，“吱呀”声越来越大，一道木门缓缓打开，那张惨白的面庞从内里飘出，现出完整身形，确是一个白衣长发的姑娘。

陈竞合见得此状，脸上稍微恢复了点血色。最起码是个人，他暗想道，僵直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你找谁？”

姑娘率先开了口，声音幽怨，着实带几分鬼气。

这时的陈竞合已经完全消除了恐惧，恢复平静道：“找你。”

“找我？”姑娘听到这话，反倒有些不安起来，“找我干嘛？你们是来带我回去的？”

陈竞合听到这话，一时云里雾里，摸脑袋道：“带你回去？去哪？”

姑娘戒备满满，退回木门内将其掩上，只留一道缝：“你和那些穿白大褂的是一伙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想把我关起来，不让我找我爸。”

陈竞合越发困惑：“你爸又是谁？”

“少管。”姑娘有少许歇斯底里，“总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言罢“砰”一声把门摔在陈竞合的脸上。

“WTF？”

陈竞合摸出烟来，歪过头点上一支，正欲离去之时，门又打开，姑娘探出脑袋来，小心翼翼问道：“能不能给我一支？”

陈竞合毫不吝啬递过烟，顺手给她点上。火光映照之下，姑娘的面庞逐渐清晰：瓜子脸柳叶眉，桃花眼樱桃嘴，整张脸不施粉黛，也精致到无可厚非。陈竞合不由看呆，直到打火机烫了手才回过神来。

“嘶。”

姑娘稍稍放松一丢警惕，背靠着墙悠长吸了一口，转将烟气尽数吐在夜色中。

陈竞合看着她抽烟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怅然。他又将姑娘上下打量几遍，发现她的头发蜷曲打结，白色连衣裙上也是污渍斑斑，显然遭遇了一些事情，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遇上人贩子。

可是姑娘抽烟的这股从容劲儿让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像她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孩，邋里邋遢也可能是自暴自弃所致，而自暴自弃的根源大多都是一段戛然而止的爱情故事。

陈竞合忽然对眼前的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很想知道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将要面对什么。这些一定是很棒的素材，这样想着，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富贵。”

“富贵？”

“嗯。”

女子答的淡定，陈竞合不淡定了。哪个正经姑娘的名字会叫富贵？就连他养的那只猫也有个优雅的名字。到底是怎样不负责任的老爸，会给宝贝女儿取一个猫都不如的名字。想到这他忽然想起女孩说过要找她爸，保不齐就是为名字的事去寻仇。

他顿了顿，又问：“富贵，你住这儿？”

富贵摇摇头，不失优雅道：“暂时栖身罢了。”

陈竞合恍然道：“你亲戚家？”

富贵再度摇头：“这屋荒废好久了，没人住，我在这避避风头。”

“避避风头”四字一出口，陈竞合惊诧不已，暗想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究竟犯了什么事，以至于要避风头，怕不是等闲之辈。不待他多想，女子推门而入，丢下淡淡一句：“进来坐坐？”

理性告诉陈竞合及时抽身别摊上事，但男人生来爱冒险，作家天性求经历，作为一个男作家，他发疯般渴求冒险经历。于是理性被按压至脑海中最深的海沟，感性浮出水面，扩散开来。他牙一咬心一横，将烟头丢到一旁，跟上前去。

陈竞合方一入内，富贵赶紧关门上栓，又贴耳门上听了一会，确认没有动静后才放松下来。她转头望向陈竞合，谨慎问道：“你们刚才不是两个人么，还有个去哪儿了？”

陈竞合想了想，答道：“以他刚才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已在城市边缘。”

“我不喜欢他。”富贵撇嘴道，“屁大点事，瞧给他吓得，一点胆色都没有。”

陈竞合暗想他确实没胆色，可人家有色胆啊。当着外人面还是要给东子找回点尊严：“他不是没胆色，是没准备，刚才那种突发状况，换成谁都得受惊。”

“放屁。”富贵毫不避讳暴了粗口，“大家都是成年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程度也好意思怕？那你不是稳稳当当的，也没见你跑啊？再说了，这世上的事都是不请自来，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你准备？”

陈竞合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不管他。倒是你，年纪轻轻一姑娘，住在这种地方…”说到这他打量一眼四周，虽不见残垣断壁，也不乏烂柱陈墙，霉味重的能叫人现场风湿，“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富贵摇摇头，在一张三条腿的板凳上坐下并巧妙维持住平衡，大有古墓派小龙女睡绳子的风范，长出口气道：“幸福的人大体相同，不幸的人有各自的不幸。我屈居此地自有我的理由，但你一个外人，也不好和你说，怕牵连到你。”

陈竞合哭笑不得，想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说起话来怎么有股遗老遗少的味道，殊不知自己文绉绉的时候也是一个屌样。他轻咳一声，说道：“你暂时别把我当外人，有啥难言之隐都和我说说，没准能帮上忙呢。”

“不把你当外人，难道把你当内人？”富贵白他一眼，又要了支烟点上。

“额…倒也不用发展的这么快，内人外人的日后再说。”陈竞合正儿八经说道，“主要是我这个人热心肠，梁山做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和我说说情况，没准我能帮上忙呢。”

“你？”富贵将信将疑看他一眼，“凭什么帮我？素昧平生的。”

陈竞合想了想，答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这个人不一般，怎么说呢，你身上有种得天独厚的气质…”

“你说的那都屁话。”富贵打断他道，“什么气质，明明是气味。我特么一个星期没洗澡了，臭了都，闻着了吗？”

陈竞合点点头：“确实。”

二人一时无话。

抽完那支烟，富贵静坐片刻，其间又将陈竞合反复打量了二十几遍，缓缓开了口：“喂，你真想帮我？”

“真想。”陈竞合如实答道。

“啥忙都能帮？”

“嗯。”

“你一个人住？”

“嗯。”

富贵沉思片刻，抬头郑重道：“那好，先带我回家吧。”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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