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梦

《无墟》沈千远/著, 本章共3939字, 更新于: 2021-12-01 20:18

“老爷，焱殿的人来了。”一个妇人推开门，对一个面向窗子远远发呆的的男人说道，

“来了，来干什么？”男人的声音低缓，听不清情绪。

“为，为焱儿求张祈神符…”妇人关上门，轻轻踱步到男人身后。

男人转过身，英眉剑目像要射出一道光。

“紫鸢，最近有小安的消息吗？”男人没有纠结女人的问题，俯身提笔，在宣纸上简单的勾勒着什么，随口一句却问的让妇人面色泛白。

“没有，瀚泊，这么久了，我只能祈求她无事，现在的我心里都不敢收到她的消息…”说着，妇人竟啜泣起来，“怕啊我怕啊瀚泊，我就怕好不容易收到消息，却是她出事了…”

“唉…”男人叹了口气，“所以呢，他毕竟是我们的外孙，如果你觉得对他好能是对小安的亏欠的补偿，就随你好了。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和焱殿也僵持的够了。”

“可是老爷…”妇人渐渐停止了哭腔，却又愁容满面。

“没有可是，紫鸢，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我只是不太喜欢那些世俗，我只是想在一方书房里偏安，但不代表，我林瀚泊没有脾气。我追求逍遥自在，但不代表不能驻扎一方。”林瀚泊放下笔，雪白的宣纸上，浓墨勾勒一个“林”字铮铮入目。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肖紫鸢擦拭泪痕，轻轻的退出房间。

“我怎么也得找到我的女儿啊，再不济，那也算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外孙…”

雄伟不再，透过窗纸，模糊的身影里，只剩下了一个佝偻盼亲的老人。

……

“多谢夫人，我们焱殿感激不尽！”慕青对肖紫鸢轻轻抱拳，弯腰谢道。而其身边小吏捧着一个金边楠木盒子，不用想，那里面定是祈神符了。

“一家人何必多礼，回去转告萧老殿主，我们林家，很期待焱儿的兽魂觉醒。”肖紫鸢笑着托起慕青，意味深长的说道。

“一家人？看来，林家是有所决定了。”慕青心里暗忖。

“如是，那我便也向老殿主好交代了。”慕青微微笑道，又抬起手拱了一拳，“那在下就不打扰贵府了，改日我们焱殿定再次道谢。”

“慕副殿主，记得，让萧老殿主带焱儿常来林家玩。”肖紫鸢看着慕青的眼睛，似有魔力一般，微微点头。

“在下，一定，如实，转告。”慕青机械的回答，便转身走了。

而在慕青转身的瞬间，肖紫鸢双眼闪过一道紫光，一抹惆怅浮现脸上。

……

夜色如虹，一座座石像林立在焱殿的最深处，一轮红月悄然挂在天边，红月如血浸染，红光万缕倾撒阎浮万象。

这江南古城里，唯有少数几个巅峰强者有所感怀，仔细探查又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这个世界的几所幽暗或恢弘的殿宇里，甚至是某个泥泞或深海的至尊妖主都齐齐惊醒，惊恐的望着这个方向。恐惧的向着下人发出“追查”的命令。或亲自行动。

萧老爷子静坐楼阁，吞吐着天地元气，只见微微红光凝成轮廓，缓缓涌入他的身体里。可这都是不自觉而完成的，因为前一刻他还和他的外孙嬉闹。

萧焱看着突然修炼的爷爷，也觉得索然，便要回自己房间玩耍。可是刚刚撑起身体便又坠倒。

“爷爷，有点困…”萧焱还没反应过来，便沉沉睡去。

恍惚里，他仿佛觉得自己在湍急的河水里挣扎，河水滔滔，仿佛永无止境，他极力的睁眼，不停地挣扎，可眼前碎片一一掠过，仿佛万古岁月在这河里一一重现，突然，有某一碎片引起他的注意，他不知怎么的就想去伸手触碰，可却怎么也碰不到，只能看着愈行愈远，他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又不知道漂了多久，他被河水猛地甩了出去，他只感到一下子的空灵。然后身边消弭了无尽的碎片历史，抬头望去，只剩下了闪闪金光，却没有河的影子，他明白，他下坠到一个远古的世界。

我看着自己身上脏乱如草，却也满不在乎，此时孩子心性也许占据了更多，所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竟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望着远远看不到的黑暗山霭走去，这里很黑，却又很明确，因为这里是一个黑色与血色的世界。大地的黑暗映衬着天空血月的光辉，充满着肃杀与冷漠。

“啊…乌拉拉…”

少年奔跑在荒古的大陆上，嘴里不知呼喊着什么怪诞的口号。

“可是，这路的尽头会是哪里呢。所以，我饿了该怎么办啊。”少年偶尔停顿，但又不在乎的挥挥木棍，继续一往而前。“管他呢，我要征服这里！”

他掠过一片森林，一个湖泊，一座小山。他走了多久没人知道，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他没有发现，其实有很多存在，在盯着他。

只不过这些存在这时候也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萧焱刚有过一个小湖，反正这里没人他索性赤裸着上身，将裤腿撸到大腿处，还编制了个小草帽，远远望去，这身行头，加上他刚从水里出来，还拎着一个破树棍，真像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原始野人形象。

而目之所及，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山体怪异，由两座山体构成，其中一座宏伟庞大，却又倾斜仿佛不支，而另一座似乎是一根通天战矛，贯穿那庞大山体而支撑着这座巍峨高山，没有那庞大山体，这巨矛便要倒塌，没有那巨矛，这庞大山体早已倾倒碎成砂砾。

“他注意到了。”这个世界有一语低诉。然后，万物寂然。

可萧焱小殿主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上去，毕竟那山真的是太大了，也太奇怪了。

“我去，还能有我萧焱征服不了的山！爬！”他猛地吐出叼在嘴里的青草，抖抖草帽，毅然向山脉迈进。

只是他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只觉得大地沉浮，身后狂风劲舞，天空雷霆咆哮，斗转星移间，仿佛血月陨落，而他重回了某个过去的时刻。

他小心翼翼着，没敢回头看去，握紧着手中的木棍，一点点往前走。

“吼！！！”

身后轰鸣暴起，他感觉到大地在摇晃，感觉日月星辰在为身后的什么让路，感觉一股消散灵魂的力量骤然朝自己奔来。

他刚要扭头探查，却又见，漫天雷霆里仿佛涌现一只绝世战兵，它轻轻一转，漫天雷霆依附让路，他一往无前，仿佛穿越时间和空间，碎裂无尽虚无屏障直奔萧焱而来。

萧焱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握紧手中木棍，豪气干云，直指天中战兵，仿佛渴望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战。

“兵！”

身后那生灵仍然疾驰靠近，口中吐字成诀，猎猎生风，虎虎作响。

萧焱抬头看去，只见一擎天巨物迈他而过，挥舞着重拳，直冲天边战兵而去。

“杀！！！”

不知怎的，萧焱也被如此场景感染，呼喊着杀意疾驰而去，妄图一举登临山顶。

“嘭！！！”

战兵与拳肉交锋，发出惊天轰鸣，抖乱四方，让萧焱在爬山的路上跌落下来。

暗中隐匿的那些，正聚精会神，热血翻涌，可惜无泪，不然便是纵横流涕。

“啊啊啊！！！”

萧焱兀的，跪立在原野之上，双手前伸，后背散漫无穷金光，在黑色与血色之中仿佛开辟一条金光大道。血月忽闪，星辰垂落，金光仿佛一艘大海漂泊的孤立小船，好像随时都可以被黑暗和血月吞噬，碾碎，挤压。

暗中的影子忽闪而至，无声的呢喃逐渐放肆，磅礴的气势仿佛撕裂天地。

“临！！！”

萧焱七窍泛血，猩红的颜色逐渐变成尊贵的金黄，远远望去，荒芜的大地接壤天边血月光辉，其中巨兽与战兵厮杀，无尽的光影缠绕金光，战斗中心，金光源处，一个小人如同谢罪般跪立嘶哑，身上血液流淌，却又仿佛黄金缠绕。

“恭迎…”

那些隐匿的还是在金光周围漂泊的，逐渐显现，规规矩矩的跪在萧焱对面，金光无限，仿佛映照出他们辉煌的前世，就连身旁巨兽与战兵的争斗都仿佛定格。领头一人，仿佛紫色火焰吞噬身体，在所有人下跪而不敢动弹之时，她轻轻地望着萧焱，以人身葬火海，汹涌紫火里，竟发出一声清脆啼啸，紫火消散，一只尊贵凤凰睥睨四野，她深深地望着萧焱，似有不甘，又好似归宿般，尽情的释放着自己，而萧焱使劲睁开朦胧的血眼，每一寸燃烧，都好像疼在萧焱的灵魂里，他目睹着这一尊凤凰的弥散，然后…是那浩浩荡荡的，仿佛群臣般的人群。

金光普照，除了漫天的凤凰，以及小部分的禽族，还有姿态各异却又凶猛霸道的异兽，逐渐的，萧焱眼中的血被泪水代替，他凝望那一个个消散的身影，又发现现在好像身处一个祭坛之中，八十一座神像牵扯九座巍峨山岳，遨游无尽归墟之地，星河漫野之间，仿佛随手可触及星辰。

他好想去触摸那些"影子"，但脊背处好像生长着什么东西，金光好像也是在那发射出来的，压迫的他动弹不得。

那是第十四个影子，他从人形消磨到人形，不过却又好像是晶莹的白骨，看着晶莹，眨眼又变成诡恶的黑色，每一根骨头，都仿佛绝世的战兵，这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杀戮的机器被不小心的打磨成了人的形状，可终究难逃…白骨消散，最后竟然冲着萧焱猛地叩首。

“不…”

“等我…”

“我会接…你们回家…”

好像是萧焱的声音，但又有一种魔力，不仅是铿锵的肃杀，更是上位者的威严，这不是一个说辞，是一个流传万古的承诺，好像跨过漫漫岁月长河，要在此刻兑现。

足有上百影子消散于此，每一个的消失，都刺痛着萧焱的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伤心，但他就是难过，就是哭了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还悲痛的时候，这座祭坛之后，一个被开辟的小小空间里，有一个仿佛缩小千万倍的场景上演着另一幕，没有这般宏壮，却也更显悲凉。

“你去保护他吧…护他成长，护他重现当年的荣光…”

“代价？”

“你要的，会在约定兑现之后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