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宿旅店巧遇小凤

次日就往枣强发进。到了县里，天色将晚，锦石林还有三十里，不得赶到，就在东门外，寻了一店住下。

唐寅又吩咐家人道：“此处县官姓王，是我同年，我不去见他，切不可走了消息！”家人应诺了。

寅在房里歇息了片时，即到外面小解，解完了，转来只见对门客房里，一个女子，同着一个人携了手，在那里说说笑笑顽耍。

仔细一看，那女子十分面善，这女子见唐寅看她，也回头端视，似有所思之态。唐寅不好久看，就进了房，细想了一会，暗想；

“这女子好像小凤模样，看他见了我，觉有惊疑之况，若说是她，却是如何在这里？即叫尚义去问店家，那女子姓甚、那里人？”

尚义去问了来，说道：“是本乡的妓者乌媚娘。一个山西客人接来的。”唐寅说：“这等说就不是她了，却为何相像得紧？”

尚义道：“老爷说甚么相像？”唐寅说：“这女子像我一个熟人。”正说间，只见店家拉了张成去讲话。须臾，张成进来道：

“也古怪，那对门的表子，叫店家来问我们姓甚，那里人。小的含糊回了她。”唐寅沉吟道：“一发可疑了，她怎么也来问我？其中必有缘故。

心上好生鹘突，意欲再细认一认，那女子又在里面陪客吃酒，不走出来。欲待叫她过来，觌面端详，又碍着别人叫的表子，不好意思。

即着张成去叫了店家来，问他道：“那对门房里的表子，在那里住？”店家道：“在西门外。相公若爱他，明早送那客人起身了，小人对他鸨儿说了，留下在此，相公顽一日便了。”

唐寅为了弄清情况，就说道：“好！你去与他说罢。”那店家巴不得多住一日，赚几个钱儿，欢喜不尽的去了。

当下吃了晚饭，睡了。唐寅心上狐疑，一夜不睡，到得天明，即起来了。那对门客人果起身，店家即送那表子过来，道：“相公，我送媚姑娘来了。”

唐寅正在洗脸，洗完了，那表子已站在面前。两个大家定睛一看，表子开口问道：“相公，可姓唐么？”我

唐寅愕然道：“你可是小凤姐？”

那表子，即潸然泪下道：“我正是小凤，这等说果是唐姑爷了！为甚的我央主人家来问，又说姓广？”唐寅见果是小凤，惊喜相集道：“一言难尽，且慢慢与你说！”

此时家人们见小凤，叫唐寅唐姑爷，正不知其中缘故，只是呆看。那店家道：“原来相公与媚娘是旧相知，怪道夜里他叫我来问。”

唐寅说：“当时在此经过，认得的，昨夜一时认不真了。”店家不知缘故，也不管这个闲事，应了一声，自去了。

唐寅便打发了家人出去，独留尚义在内，遂同小凤炕上坐定，说道：“我昨夜偶然见你，因别数年，急切难认，正在孤疑，却好你又托店家来问我，一发疑惑了。

“故今日又多住这一日，要辨了真伪。不想果然是你，你却如何落在此地，可将别后之事，说一说。”

小凤道：“当初老爷犯事，即着我父亲领了公子，躲在山东。后来，我父亲赌钱，废了家，因出外做买卖，不想涉在盗案监，押在故城县监里。

“彼时沈君章只说去救我父亲要使用钱，与我母亲商议，将我卖了。彼时说那人姓乌，是真定府大财主，娶我为妾。那知道是个忘八，将我哄入娼家，流落此地了。

“当初我父亲，原同沈君章在兖州府住，后因追究公子的信急起来，又同了沈君章迁至高唐州，开了饭店。

“不想你下在店中，我父亲昧心，与沈君章商议害你。我闻之心如刀割，又无法可救，亏你走了，又喜之不胜。今日天赐相逢，我尚有无数言语，一时说不尽。

“只是姑爷一向在何处，可曾到家？当初自从你出门之后，我何时不想，今日也将数年的事，对我说知。”

唐寅听得她说父亲与沈君章谋害的话，方省悟道：“当日我原疑沈姓与我无仇，为何要害我？那知是你父亲的缘故。只是沈家屋里，还有个姓王的，你可知么？”

小凤道：“这就是我父亲了，当时怕公子的事发觉，故此改了姓王。”唐寅立刻恍然大悟，说道：“数年疑惑，今日如梦方觉！”遂将本身的事，也大略说了一遍，只未说出做官的话。

又问她道：“你父亲如今何在？公子可长大了？”小凤道：“我曾央人去打听，说我父亲死于故城县监内，母亲就跟了沈君章，公子与高唐州州官一个乡亲，姓史的过继去了。”

唐寅就问道：“那姓史的，那里人氏？”小凤道：“这却不知，除非问那姓沈的方明白。只是我闻得沈君章，又搬往河南彰德府去了，所以我这里一向音信断绝了。”

唐寅想：“我如今竟要往河南，正好寻他。”小凤道：“当初姑爷若肯收我在身边，岂得落此一番火坑！”

唐寅笑了笑说道：“彼时实因你尚是处子，恐所愿不遂，坏你名节，故不敢领你的高情。总是人生患难机缘，俱有定数，断不可勉强的。”

小凤道：“往事休提，我几年来做了浪里孤舟，可怜受尽烟花之苦，今日万分机缘，得遇姑爷，实我见畔岸之时，你岂能不发一点慈心，提我去？”

唐寅笑道：“你看我身飘四海，那有力量提出你去？”

小凤道：“我看你今日车马仆从，意兴勃勃，必不是不得意之时。总与姑爷无缘，见我目下这般行径，尚然心如铁石，绝无苦海慈航之意。况今日一会，后会难期了！”

说罢，泪如雨下，将身子倒在唐寅怀里来。唐寅见她那一种韵致，又非昔比，且见她娇啼婉啭，着实怜闵她，已有收她的意思，恐她知了真情，女人见识，高兴起来走漏消息，故不与说明。

此时也便搂住她，与她拭泪道：“你莫哭，且再商议。”正说话间，只见珍儿走来，问道：“老爷，店家问吃什么饭？”唐寅将眼一睃，珍儿便回过口来叫相公。

小凤是伶俐的，早已看破，便道：“我知你做了官了，你不要瞧着他，叫他改口叫相公。”唐寅说：“做什么官，他不过偶然叫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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