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2）

住进房间后，一直跟在女人身后的陈世汇有些担心地问：“梅姐，你怎么把真名报给他了？”

陆寒梅声音沙哑：“曼陀花早就死了，而陆寒梅这个名字，现在还有谁知道呢？”

陈世汇怔住了。

陆寒梅摆摆手：“行了，船长联系上了吗？”

“都谈好了。”

......

客栈的生意步上正轨，再过个把月，本地的巴瑶族彩船节将要举办，现在游客也一天比一天多。

晚上的时候，各个房间里的游客都聚在后院空地联欢，这是这家客栈的特色之处，来自各地的人们其乐融融，儿子李宗远别的不会，插科打诨倒是有一手，在李四海看来浮夸轻浮的动作总能逗得游客们开怀大笑。不过他也挺喜欢这种时刻，这是一年里他的客栈最热闹的时候，所有人都来了，就连平常不喜欢露面，总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的杜尚别都站在角落凑热闹。

当然，先前那三男一女始终没有人影，他这里的保洁那天一脸惊恐地告诉他住在东院的那几个客人着实粗鲁，那天自己进他们的房间打扫，被一个大个子赶了出来，似乎不许她去房间里。

李四海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保洁，别再招惹他们，尽量离得远远的，等这行人走了以后再去打扫。

有个游客弹起了民谣吉他，一首《性空山》，调子轻柔伤感，李四海听得入了迷，回忆起前半生的那些事，不知怎的湿润了眼眶，待回过神来，发现杜尚别正看自己，他顿时窘迫，抬手擦了擦眼睛。杜尚别冲他示意，他反应过来，转头看自己儿子，发现李宗远正飞快地扭过头，避免与自己对视，看样子比自己还窘迫。

杜尚别笑笑，这父子俩倒是蛮有意思。

夜深人静，客人们各自回房，杜尚别帮着收拾院子里的桌椅，他抱着一堆椅子走在狭窄的过道里，拐弯时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迪萨。胖子不由分说抬起手一巴掌扇过去，杜尚别撤一步，侧身将将躲过去，脸边拂过一阵风。

迪萨不依不挠，直接攥起敦厚的拳头打来，杜尚别抓起一把椅子挡在面前，拳头噼里啪啦地打穿单薄的椅子，趁着他胳膊卡在洞里，杜尚别发力将椅子拧了一圈，卡住的胳膊也被拧住，迪萨痛叫一声，咬着牙强行抽出胳膊，看见小臂上被椅子的破洞划出几道口子，渗出血来，他顿时恼羞成怒，正想欺进杜尚别身前，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陈世汇正怒目而视，而他身后站着陆寒梅，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迪萨看得头皮发麻，只好收了手，快步走回去。

杜尚别眯眯眼看着这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宗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凑过来，大概是躲在边上凑巧看到。

杜尚别提起支离破碎的椅子：“抱歉，弄坏你家椅子了。”

李宗远全然不在意这个，他倒是兴奋得很：“真厉害，那个大个子那么壮，你怎么治住他的，能教教我吗？”

“什么？”杜尚别一时感到莫名其妙。

李宗远仍然喋喋不休：“我就说你不可能只会干雕刻这种小玩意，阿爸还不相信，总是说这是艺术，他总是想让我学这种东西，我想做什么事他都阻止，都说是不务正业，我要是学到了真本事，一定闯出大事业，给他证明证明。”

杜尚别发现这个孩子虽然已经成年了，到底还是一股子稚气，他郑重地跟他说：“也许应该跟你阿爸好好谈谈，你不喜欢木雕，也不喜欢守着旅店过日子，而你阿爸不喜欢的是你每天漫无目地瞎跑。闯出大事业的途径有很多，如果你能找到一件事情持续地做下去，肯定比现在得到的东西多。”

“可是......”李宗远不甘心。

杜尚别打断他：“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只要记住，学本事的方法也很多，但从来不是纯粹打打杀杀这种的，那样总有一天会葬送自己，也会威胁到家人，你阿爸渐渐老了，别让他受伤。”

杜尚别把烂掉的椅子摆在墙边，抱起剩下的转身走开：“还有，以后千万别招惹刚才那种人，记住了。”

......

这段时间，蔚秋兰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这倒是跟蔚颜完全颠倒过来，蔚颜在最初的大脑空白之后，逐渐接受了荒诞的现实，她甚至私底下去找杜工了解杜家的情况。

杜工惊异于她的冷静：“你跟你妈妈真是两个性格，她的心完全乱了。”

蔚颜摇头：“我能理解她，她遭到的打击太多了。我来这就是拜托你，以后我要是死了，麻烦你多照看她一些。”

杜工眼神复杂：“你妈妈很固执，上次跟我告别，说了傻话。”

“她现在不冷静，说了不算。你们俩的关系我一直看不懂，也没办法要求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做一件事就行了。”

“你说。”

“以后她要是犯浑，你得阻止她，让她好好活着。”

杜工点头：“你放心。”

“以后我会随时联系你，告诉我们的位置，不会让你找不到她。”

“好，”顿了顿，杜工说：“你和杜尚别真像。”

“怎么像？”

“冷静，果断，决绝，但不极端。”

蔚颜笑了：“很少有人这么形容我。”

杜工说：“中恶咒的人要么极度绝望堕落，就像现在杜家监控着的那些人，要么极度执着，就像黎凡那样。你和杜尚别，作为整个杜家第四代人里目前已知唯二的恶咒人，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蔚颜不置可否：“也许吧。对了，杜尚别呢？还在塔吉克？”

“他也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他的恶咒不是已经快到失控的阶段了吗？”蔚颜问。

“没事，杜尚别不会干那种事，他只是想要个安静的地方。我相信他，”杜工肯定道：“就像现在我比你妈妈更相信你一样。”

“事实上，我也没办法劝他，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去世，那以后，没人能管得了他。”

“难怪你说我跟他像。”蔚颜苦笑。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存在，整个杜家最新的一代只有杜尚别一个人中了恶咒，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亲弟弟，受不了这个打击，倒是他母亲，独自一人把他带出去抚养，后来，”杜工抿抿嘴：“也因他而死。”

蔚颜黯然，她不想过多地窥探这些往事。

沉默了一会，蔚颜突然想起了什么：“恶咒人在二十岁之前，是不是都会做一个长梦？”

“长梦？”

“就是很多年来连续不断地做一个梦，逻辑连贯，在我看来，那简直是另一段人生。”

“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家里面没有记录。”

“或者这根本就和恶咒无关呢？”

“谁知道，不过恶咒这种东西，我研究了半辈子，还没有找到什么新的规律，一切都可能发生，”杜工问：“现在呢，还在继续那个长梦吗？”

“没了，现在每次都是混乱地被追杀，然后被恶语伶人唤醒，”蔚颜摇头：“梦里的那个我大概知道我要死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杜工说：“蔚颜，别太悲观，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会放弃寻找解决恶咒的方法，你还有很长的时间，恶咒也不是一成不变，最近家族里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这一点。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

蔚颜点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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