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1）

深夜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一幢高级写字楼的办公室里，有个中年男人静默地坐在椅上，他盯着面前手机屏幕里的对话，脸上沉郁无波，那么多字里面，只有三个在他看来格外明显。

他突然烦躁，手机扣在桌上，起身走到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窗边，俯视纷繁交织的夜景。

可没过一会儿，有电话来了。

他去接起，那边是长久的沉默，预示着某些不愉快的消息。

于是他先开口问：“小潼，是蔺溪溪的结果出来了吧？”

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是。”简短，又沉重。

他心里已经有了数，但还是问：“怎么样？”

“中了。”

这话说完，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叔，已经是第十四个了。”

他抿嘴唇：“我知道。”

“怎么会这样啊？”

这回，他说：“我怎么知道呢？”

那头传来明显的叹息，过了会儿，说：“那没什么事的话先挂了，现在蔺家全炸锅了，情况挺乱的。”

“等一下。”

“嗯？”

“先不要管蔺家人，你去告诉老太爷，记住别让其他人知道，就说，”他顿了一下：“就说杜尚别那孩子，有消息了。”

回来的这些天，蔚颜的梦境一切如常，她没再梦见过那个奇怪的男人。

她照旧忙着自己的事，有时候闲下来就坐在房间里发会儿呆。

那尊树雕就摆在面前的书桌上。

从众多精巧木雕中单独拿出来的树雕，于整张桌子上最为显眼。

树雕的树种并不明确，枝叶间的青果也是无名果实，蔚颜细数了，里里外外、半遮半掩地挂了二十六颗，其中一颗下方是一只伸得老长的肉嘟嘟的小手，那个情态淘气可爱的小男孩是整件雕刻的灵魂，焦躁恼火又渴望的样子尤为出神。

蔚秋兰回来的时候，一进屋就看见蔚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侧着头，边上是一尊木雕。

她看着蔚颜，突然起了玩心，伸手去捏住她鼻子。

结果过了好久，蔚颜一点反应都没有。

蔚秋兰心里一跳，低头把脸凑过去想喊她。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蔚颜突然一睁眼：“你干嘛呢？”

蔚秋兰一哆嗦，轻轻捏了捏她脸：“哎呦，你吓我一跳！还装睡，专门等着来吓我，坏！”

蔚颜揉着脸嘟囔：“你先动手还怪我”

又问：“今天这么早回来？”

看了看外面，秋日里难得的大好晴天，阳光和煦明媚，照了个满窗，房间里一片清明。空气中弥漫着温润祥和的气息。

蔚秋兰笑盈盈的：“晚上有活动。”

“什么？”

“有个酒会。”

“哦······”蔚颜应了一声：“那去呗。”

蔚秋兰向来不怎么强迫她做什么，唯独有一件，她总是执念深重。在蔚颜成年后，她经常想带着蔚颜出入自己圈子里的社交场合，尽管蔚颜不怎么乐意，但她依旧是连哄带骗。后来，蔚颜也无所谓了，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那些人，但蔚秋兰的目的她显然是明白的。

有时候她想，这大概是缺乏安全感的另外一种体现。

路上，蔚秋兰给蔚颜介绍这次的东家。

“男的，四十五岁，叫廖鸣，做的是能源产业，现在大概在搞新能源开发。不过目前底子还是旧能源，主要集中在西部，近些年在往中亚发展。”

蔚颜本来当做例行公事的“汇报”听，结果忽然听出了什么，问：“廖鸣？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廖响？”

“呃，是，”蔚秋兰停了一下：“不过这次那个廖响不在，据说是出国了。”

蔚颜若有所思。

她当然知道。

到了地方，一栋灯火通明的酒楼，门口广场停了不少车。

而蔚颜一眼就看到了颇为熟悉的一辆。

不为别的，就因为它是在太显眼。

是一辆堪称威猛的乔治·巴顿，棱角分明到近乎狰狞的外形，高出别的车两倍的车身，厚重得像一座小山，同周围可能比它更贵的车比起来，仍然在气势上压过一头。

然后蔚秋兰就看到蔚颜突然对自己狡黠一笑，笑得自己心里发毛。

“原来包工头也在啊。”

蔚秋兰没好气：“什么包工头？人有名有姓的，你偏给冠这么个外号。”

蔚颜满不在乎，把头往车窗上一抵：“我乐意。”

这个人叫杜工。

他是个比较特别的人，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两年前。有句话叫做看人看眼，蔚颜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不一样的气质，除了具备生意场上的精明干练，还另有独特的坚毅俊朗。整个人高大挺拔，虽然那时他穿着西装，但衣料下宽阔的胸膛和健壮的臂膀依旧在无形中积蓄着爆炸性的力量，后来才知道，人以前是行伍出身。

性格也是不出所料的沉稳，冷静而果决，然而并不冷硬，通情达理，很懂人情世故。

做的生意也比较实在，主要涉及工程建设，公路桥梁这类，近些年国内外遍地开花。

综上种种，包工头这个外号便在蔚颜这里应运而生。

这两年杜工和蔚秋兰走得比较近，不过蔚颜也说不准他们两个的关系，有时候调侃一下，蔚秋兰也是一笑带过。

今晚的场子没什么稀奇的，跟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后，蔚颜拈着一小杯红酒，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到廖鸣——一个身材不高，身形虚壮的中年男人，正被一大群人围着敬酒寒暄，一脸的意气风发。

蔚颜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远在杜尚别的老吴和他的那个发电厂，廖鸣大概想不到自己在外面还有这样一个主管。

最后散场时，蔚颜倚在门口，等来了蔚秋兰。

是和杜工一起的，两个人一左一右。

蔚颜有种会发生什么的直觉。

果然，就见蔚秋兰从包里掏出钥匙说：“蔚蔚，你自己先回吧，我们还有些事要谈。”

蔚颜摇了摇钥匙：“那你呢？”

杜工抢先道：“我会送的，你别担心。”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蔚颜头一扭就走：“行。”

蔚秋兰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消失在转角，示意了下杜工：“走吧。”

没走几步，杜工手机响了一声，他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然后听到蔚秋兰说：“我猜是蔚蔚发的。”

杜工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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