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鱼

姜元记得那天,她吃了一条鱼,是她记忆里最鲜美也是最多刺的一条。

姜成林草莽出身,虽然不做伤天害理的活,可据他说也就差一点点而已,不然她爹连奸臣都当不上,要做遗臭万年的恶人。传说有位颇有仙缘的道长替姜家算过,不若跌落谷底,或从姜成林开始升官发财,荫蔽子息。

姜家人从不求神,可那位道士和姜元却像上天降下的天罚,一道劈进了姜家祖坟。

无论世人如何评价临川侯,多数姜家人只要有财富田地就可以摈弃流言,照样逍遥自在。

事发当天,姜元的次兄姜飞羽和他的狐朋狗友在外头钓鱼。回来时向姜母和姜元炫耀,一条六寸大的鲫鱼。姜白羽把那鱼提到姜元面前,离了水后的大鱼疯狂扭动着身躯,眼看就拍中姜元秀气的小脸,姜元怒道:“快拿开,笨蛋哥哥!”

圆润的猫儿眼瞪向他。

姜元一度是脾气最好的姜家人,姜母排其后,因为她教训起姜家三子从不手软!

姜白羽挠了挠头,有心逗她:“生气啦？”他看着越发像闺秀的妹妹,又再度犯贱:“你看你,真不像是姜家人,啧啧啧!是怕鱼把你脸打坏了,当不了内小子的皇后吧？”他把大鱼挡在前头,姜元的脸上竟飞起一道红霞,她对着那颗骨碌的鱼眼,如与次兄说话:“是又怎么样？你个傻瓜!”

姜白羽眨眨眼,姜元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小丫头长大了,我这当哥哥的——害!”姜白羽叹了口气,姜母精准地揪住他的耳垂。

“哦!哦——疼啊!母,,母亲,您下手轻点!”

姜母冷冷瞪了他:“叫你小子嘴贫!”

“我哪有!您看妹妹都不如以前活波了……”姜白羽不服道。

姜母抹着绯色口脂的菱唇,仿佛能喷出火:“孽子,平时不学无术,元元那是为了咱们,你单以为是喜爱圣上么？如今众口铄金,圣上……阿元也是希望扭转对姜家的误会。”一向泼辣的姜母鲜少会说这些丧气话,张扬的凤眼藏了愁绪。

姜白羽皱着眉:“我家是从龙之功,父亲与太上皇是过命交情,刘琅之绝不可能做那种事,就算……姜家尚有男儿,轮不到小妹!”

姜母看向北方,姜家的另两个儿子已经在祠堂接受香火供奉:“你还是太过稚嫩,白羽,这些年,娘跟随你爹已经累了。”

姜白羽不欲惹母亲伤心,提起鱼问:“这怎么弄。”

姜母看了眼活蹦乱跳的大鱼:“旁门左道学得不错,拿去炖汤。”

“母亲果然最疼妹妹。”姜白羽又叹出一大口气。

鲫鱼多刺,最容易划伤喉咙,不论大小,用来炖汤最美,姜白羽从小会钓鱼,他的妹妹最爱食鱼,尤其是鲫鱼熬出的白汤,鲜甜润喉。

姜元的闺房简单干净,南侧挂着一幅雄鹰展翅图,若不看字,依这蹩脚的笔墨,极有可能认成麻雀。姜元静静地和画中鹰对视,透过画描绘起姜家大郎旧颜。

曾几何时那个爱护弟妹的少年,死在征战途中,留下一副画。姜元喃喃道:“大哥——”

无人回应她。

姜元垂下眸子,拿起尚未绣完的图样,秀女进宫,女德要接受考校。她学习得太晚,娇嫩的指尖被扎穿了好几回。

刘琅之少时与她相处的日子清晰可忆,姜家被封侯后她许久未再见他,只要……她专心绣起来。

姜成林今日进宫觐见,姜母擦拭着牌位,心中难安,闭眼道“阿弥陀佛,佛主在上,护佑姜家。”

姜母不知缘何心下闹得不宁,留到日落时,贴身侍女依谣手忙脚乱地跑进来,长生牌位上被姜母打下一块。依谣看见姜母,脸上泪痕未干,她是姜母带来的陪嫁丫鬟,原来是个妥当人,此刻吓至话也说不出来。

姜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仍是温和地抚过依谣的发顶,“哭什么,说吧。”

依谣睁大了眼,看着她的小姐:“家,家主落,落狱了,小姐快走!快走!”她近乎呜咽地祈求。

“是么……”她回首望去,外头红了半边的天,那好像是一团火,要烧尽姜家人。

“小姐我们逃吧,老爷一定会接纳咱们的。”依谣痛苦地抓紧姜母的裙摆。

“阿谣你我主仆缘分尽了,我早已销去你的奴籍,此后莫要再提及姜家。”她闭上双眼,“至于我,林哥恐怕——难还,我自及笄就嫁入他姜家,无论生死也绝不离去,哪能殃及娘家……”

她睁开眼,脸上滑过两道清痕,一生泼辣如她。昔日傅家大小姐走出红门,再没看身后的牌位。

“娘!”中庭姜白羽提着砍刀走来,少年整个人都凌乱了。

姜母呵斥道:“你还拿着这个做什么,快带着你妹妹藏起来,她还小。”她细致地替他理好额前碎发,做母亲的手在抖。

“可我要替父亲报仇!”姜白羽红了眼。

“你父亲这些年,是偷来的命数,我儿,,我儿尚年幼,怎能让老贼拖累了去!”

“母亲!娘!”姜白羽绝望地喊着。

“快去吧!”姜母笑得温和。

她转身走进漫天云霞里,“小姐!你的透骨鞭。”依谣跑来,她哭成了泪人。

姜母无奈道:“说了多少遍,要称夫人。”

依谣仍是“小姐”。

姜母拿过透骨鞭,“傻姑娘,待会无论如何也不要出来。”

六七和许多熟悉的面孔早已守候在门后,看到姜母道:“大嫂风彩不减当年,兄弟们誓死保卫姜府”

六七随意看了眼身后的兄弟,哪知少了一个,怒道:“老大今日有难,瘦狗死哪了?”

往日干大事的山匪又聚作一窝交头接耳,其中一与瘦狗相熟的喊到:“七哥,瘦狗他媳妇今天生产”

六七如同一具怒目金刚,浑身肌肉在抖:“什嘛?”

那人缩紧了脖子:“他老婆马上生小子。”

“可恶!瘦狗的老婆都是大哥大嫂帮忙找的,他个王八犊子!”六七喘了口粗气:“咱们原本都是无家可归的野狗,是大哥带着咱们,才有命活到现在。你们中有的白眼狼也别忘了如今的容华富贵、安稳日子,是谁给的!”六七走到方才那人身边狠狠甩过耳光,“王八犊子,缺心眼,黄天在上,往后他抱老婆时不会亏心嘛?”

那人流下眼泪,稍微心软的都闻声俱下。六七哀跪在大嫂身前,姜母摸着他的头,六七如同是姜家夫妇的弟弟。她不忍道:“阿七,弟弟们都年轻,何必呢?你我心知姜家注定要亡的。”姜母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夫君死了,姜府也该跟过去,他们不能。

一个七尺大汉在姜母面前哭得不像样:

“嫂嫂,大哥纵使千般不是,可他也不该死在皇帝小儿手中,我们都是大哥的弟兄,难逃一劫,这条贱命也该用来护住姜家。”

“白羽和元元!我让兄弟带他俩冲出去。”

姜母意外地平静:“去哪呢,整座城已经封死了。只盼他们父子能保佑两个。”

六七把手捏的咯吱作响,“大嫂放心,大哥和侄儿在天之灵定保佑我等多杀几条走狗!”

“杀了走狗!替大哥报仇!”众人喊到。

不断有脚步声纷至沓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前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川侯当街殴死朝廷命官,藐视龙威。于封地聚集乌合之众,妄图谋反!今,特令咱家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人群中何仲大骂一声:“去他妈阉狗!我大哥跟随先帝征战四方,由得你这贱人胡说!”

他是个好猎手,“等爷爷用你狗头血祭!”

“大胆反贼,姜成林早被枭首示众,来人!给咱家上啊——

六七和一干弟兄眦目欲裂,“我要他狗命啊啊啊!”

“七哥架子搭好了。”

“那就让这些害虫吃点“烟火”!”

马上沿着外府一圈都站满了人,纷纷点起“烟火”朝外扔去。

外头立马有人着了火,太监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废物”、“蠢货”、“皇上降罪下来一个都跑不掉”,云云。

六七轻蔑地笑道:“朝廷派来这些废物也想将我们兄弟一网打尽么”

姜母的眉头未曾松懈:“朝廷派来的人源源不断,我们撑不了多久。”

六七带伤的脸笑成一朵菊花:“若是撑过今晚,不知道有没有口福吃嫂嫂做的面疙瘩汤?”

“我们也要吃!”有人起哄道。

即使下了山,傅红缨偶尔还会以为仍住在山匪窝里。

“好,若有机会给弟弟们都做顿饭。”

山匪其实是另类的赌徒,他们往往押上性命获取金银美人,今天却想赌一顿饭,如果他们都是平常人也该过着实在日子,有声有色。

姜白羽找到姜元闺中时,他心中喜忧参半,因为姜元睡着了,他的小妹睡着时也是一副执拗的脸,他搂着姜元,思来想去,他把她藏在柴火堆里。把柴薪垒成原形,看上去天衣无缝,姜元一定能活下去。

月升于东山时,姜府大门被破,周围黑压压的府兵涌动着,姜母挥动透骨,红色长鞭如蛇撂倒冲上来的士兵,撕开道道血痕。

廖公公站在门外眯眼旁观着战况,苍白的长脸微微扬起,墨色的眼中映着火光,不断涌进姜家的人扩大了他脸上的笑。

细长的声音融进暮色:“姜成林倒是有个好夫人,你或是你”他指着身侧两人,二人军装显然与众不同。

“能射杀此女,龙心大悦,日后——”

“日后也不必咱家多说~”他笑的很畅快,仿佛在谈论一件乐事。

身边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流矢穿过姜家大门,躲在回廊后的依谣拼了命冲上前,她奇迹的扛过打向她的剑棍,挡住了她的小姐,湿润的液体滴进傅红映的颈间。

“是泪,,还是血?”红缨看不到,依谣盖住了小姐的眼。

太快了,依谣的身躯动了一下,“小————”

“大嫂。”周围的人看见情况,将傅红缨两个护在其中。

傅红缨眼前尽是红色,是她最爱的好颜色,依谣身上受了好几处伤,腹部中箭,心口中箭,一身的血污。

红缨缓缓替她合上眼。

何仲撕心裂肺大喊着依谣的名字,他爬上檐连射出数箭。

廖公公猛地见到天上有个人,吓得声音变了调:“快看那有个人,射死他!射死他!”

旁边那个尚未反应过来,被一箭透了胸膛,他缓缓回过头,如同即将溺水的人。

可惜他没有稻草可抓,廖公公两根细腿蹲在后面,白花花的指甲陷进“肉盾”的官服中。

这人身中五箭,如果不是身边的同袍射出一箭,他只会死得更惨。

廖公公抖得像落了一地的黄豆,丝毫看不出发号施令的气势。

“干,干,干得好,你保护好咱家,富贵权势一样都少不了。”

那名射死何仲的统领叹道:“小人不求这些,希望公公能好生安置我这兄弟。”

廖公公浸了毒的眼睛扫过,“那是自然,高统领以身护住咱家,死,也是功臣的死法。”

统领低下头不敢看这位毒如蛇蝎的公公。

“你也进去,记住!一个不留,陛下不喜欢留了阉脏东西~”

统领应声而去。

姜家在在刀剑和拼杀声中沉没,姜成林留下的亲信还是不够,六七倒下时是挡在傅红缨身旁力竭而死,他发狂地怒吼一声,以仅剩的力气。

“兄弟们!老子来啦!”

自姜家父子四年前平乱,姜母都快忘了铁甲寒光,统领不顾廖公公嘱咐,令属下止步。

“夫人跟我等走吧,令夫君已死。”

“姜家人从未愧对过陛下社稷,你以什么理由要我走。”

“夫人,缘由天下人都明白,你怎会不懂。”

“什么缘由,莫须有的罪……”透骨掉在血中,红色染尽了傅红缨的一生,众人尚未看清,姜母以匕首入心,衣裳开出片片妖艳的牡丹。

“疯了!”统领气极,一剑钉住她的左手,姜母忘记了疼痛,蠕动到依谣冰冷的身躯旁,将右手放进她掌心。

恍惚间又回到她嫁给姜成林那日,嫁衣红艳如血,依谣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上了花轿,世上再无傅家大小姐。

月光照在前院中,停止了搏杀的姜府宁静得平常。

姜白羽意识到这是以母亲的死结束的,姜家仅剩的家奴拖不住多久,他们很快便搜到了厨房。

姜白羽藏身在连接厨房的屋梁上,统领带人正欲闯进厨房,姜白羽一跃而起,滚银边的短袍漂亮地绽开,大刀利落地砍下敌人的头,倒霉身体在地上徒劳地挣扎。

刀环作响,再而架上了统领的脖子,少年疏朗的眉间溢满了恶意:“不想他死,带我离开。”

“这,,”

“你这是大逆不道!”

姜白羽的刀舔上血肉,“有什么关系?我爹是逆贼!”

府兵终究害怕死的是自己,齐齐往后退去,

“太慢了。”刀又陷进几分,统领面如菜色,铠甲下的腿在抖。

“快!还不快退!”

府兵都是惜命的人,有统领发话,俱是加快动作。

姜白羽冷眼看着这些人,刀背的铜环规律的碰在一处,府兵握住器械的手爆出青筋。

随着他们逐渐能视物,血腥气凝固在空中浓得化不开,他们吸入不同人的血气,同袍,姜家人,原来的山匪,再从灼热的肺里吐出来。姜家的小公子红了眼,明明死得差不多了,可他们的身体在抖,心卡在嗓子眼。

叮——叮——叮——叮————

“我的叔叔、伯伯、母亲、父亲、大哥、二哥,全死了……”

刀不受控制地嵌进去,统领的脖子上涌出红色水柱,统领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字,中庭的月色惨白地可以看清每个人的神情。

“老李!”美公须的府兵喊着。

姜白羽前襟染血,红色的丹凤眼宛如一个无助的少年,他惶惶看着四周,这里没有母亲也没有依谣。

“他们去哪里了?”

……

大刀劈去,砍猛虎之势,统领疯狂地爬开,白羽的天灵盖上淌下血。

李统领看见了地狱的恶鬼,他被大力摁着头撞进水缸。

啊啊啊——

血红的水和陶片四溅开,银色衣袂掠过流光,“美公须”顿时头中陶片倒下。

他的刀舞得飞快,不时闪过那些惊惧交加的面孔,“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姜白羽和他的刀皆畅快极了,断肢落了一地,白袍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姜家幺子继承了主母艳丽的眉眼,可惜他喜爱白色,从未穿着夺目的颜色。

廖公公走进中庭吓了一跳,那张脸,险些以为是姜母回魂。刀势利落轻快的少年长着酷似姜母的脸,红衣蹁跹,靴子也是红,少年气的脸在无尽的厮杀里,艳似血妖。

“上。”廖公公饶有趣味地观赏这场盛宴。余下的十几人冲入圈中。

“身段和脸都是上乘,若可以当个娈儿,那滋味。”

突然加入敌人很快就打乱了姜白羽的招式,转身间赫然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前朝明嘉公主的随侍太监:廖袭莲

“恐怕是为了那位,我家阿元不好么?”月光代替了姜白羽眼中的神采,姜家幺子死不瞑目。

廖公公啪嗒啪嗒的跑上来,“死啦!哈哈哈哈哈!”他手舞足蹈地站在死人里打转,“快!快拿剑给我!”

“公公,他气绝了。”

廖公公鲜红的嘴张得托大,“你懂什么?”

“哈哈哈哈哈!”他提起姜白羽掉落的砍刀,自幼去势的他,如有神助,一时间姜白羽的身子漏了风,他唯独没动那张脸。

廖公公拖着姜白羽,兴奋得变调的声音问道:“剩下的脏东西在哪?”

“在厨房。”

“带路吧,以后你就是咱家护着的人。”

从姜家大门活到现在,只余零星几人,他颤颤巍巍地向迈向前带路。

“抖什么?以后跟着咱家了可不能这样胆小。”

廖公公倒也不骂他,毕竟手下拖着个人走不快。

死寂的姜府,幽幽响起歌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如同鬼哭。

一片黑暗中,躲在柴垛的姜元恍然听见刺耳《蒹葭》。

姜元抓握紧了手,府兵马上就会抓住她,可是不能死得这么轻易!

幼时大梁还未稳定,姜元跟着“成林军”经常在外烧吃食。她学着记忆里拿起火折子引火,从小娇生惯养的姜元以前人人都护着她,可现在她成了天下人得而诛之的逆贼。

火燃了起来,照亮了整个灶台,姜元看见锅里煮着的鲫鱼汤。“哥哥!”她瘦小的胳膊捧起硕大的瓷碗,喝下两口,碗难以支撑地摔落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姜元无力地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乳白的鱼汤钻进地里,整个厨房里明堂得清晰可见,她抱住哥哥钓的鲫鱼,经过长时间的炖煮,鱼肉斑驳地挂在刺上。

府兵们被那声巨响吓得汗毛倒竖,廖公公道:“姜家就剩下个小姑娘,你唤她出来。”

前面的府兵唤道:“姜小姐出来吧!我们不伤姑娘。”他迟疑的敲了门,岂料那包着铁皮门烫得惊人,吓得倒退几步。

少女微颤地说道:“那我出来了。”

廖公公还未来得及回味这娇嫩的声音,就看到铺面燎来的火舌,连忙扔下姜白羽。

“哥哥——”姜元的脚腕烧作炭色,仅剩的水从她脸上滑落。

她似乎忘了府兵,嫩黄的衣裙在火势下飘飞着,她把手中鲫鱼塞入嘴里,强忍着鱼刺咽下,樱桃色的小嘴顷刻作朱红。

飞蛾扑火般落在姜白羽身侧。

宁安最后一个除夕,姜元的父兄出征,六岁的女孩坐在旧殿的白玉阶上,不许任何人靠近。刘琅之就遥遥站在阶下,陪她看尽一城烟火,姜元记得那双温柔至极的眼睛。

叶底歌莺梁上燕，一声声伴人幽怨。相思了无益,悔当初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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