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离去

一旬之后。

轰隆！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一尊巨大的石像无法再支撑那厚重的身躯，倒了下来，一旁的白衣少年持剑驻足在原地，甩了甩头发，有些忧郁地叹了口气，淡淡道：

“三阶后期强者，竟恐怖如斯……还好我技高一筹，石兄，承让了。明日，你我再战于此……”

正当陆长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一柄铁锤凭空出现在他头顶上空，砸了下去。

铛！

清脆的声音回荡开来，被这突然而来的袭击打破了自己的意境，陆长歌神色一愣，缓过神来之后，转过身去，怒视着站在不远处，带着一脸恶趣味笑容的父亲。

好听才是好头……

陆千军满意的摸了摸胡须，“臭小子，看来剑冢一行，你的收获不小啊，这才几天，就已经练成第二境极限了。”他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石像，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色。

收获了一餐毒打，还能收获什么……

回想起当时的阴影，陆长歌捏了***里无辜的万象，口气中有几分蛋疼，“别提剑冢那事了，老爹，今天怎么想着来检查我的训练成果了？”

说起正事，陆千军也收敛了些许懒散的笑容，正色道：”修炼至今，你算是真正迈入了武道之途的门槛，往后的路，只在山上一个人修行，是没法继续进步下去的。”

“……”

“所以，下山吧，臭小子。”陆千军凝视着儿子的双眼。

“……下山，么？”陆长歌偏过头去，有些沉默。

从没有下过山的他，自然对山下的世界很是向往，但，一方面是对这个全新的世界有所恐惧，而更多的却是对于这生养他的土地，陪伴着他的家人的不舍，让他迟迟不敢做出决定。

“放心吧，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清月也会陪你一起下山，至于康老，他会照看你们一二。”看着儿子愁眉苦脸的模样，陆千军不禁失笑，声音温和了些许。

“真的？！清月跟我一起去？老爹，跟娘打声招呼，明天我们就下山吧。”捕捉到了关键词，陆长歌脸上的愁闷一扫而空，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望向父亲。

？

……

“是吗，我看还是再缓缓最好。”陆千军面无表情。

“外面的世界太过危险，我思考了一会，还是有些不放心，以防万一，长歌啊，今天加练两个时辰。”他神色一变，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晚饭你也不用吃了。”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陆千军消失在了原地。

祸从口出啊……陆长歌有些欲哭无泪，只好打起精神，再次启动了石阵。

……

————

又是一旬之后。

“……“

陆千军张了张口，望了一眼蹲在石阵中，把石像拆成块堆积木玩的陆长歌，想要说些什么。

“哟，老爹，又来了。“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气息，陆长歌头也没回，继续专心致志地拼接手中的石块，脸上露出几分愉悦的笑意。

好小子……陆千军眼神里有些惊讶，能够把石像拆开成石块，唯有碾压性的力量才能做到，短暂的时间里，他又打破了自己的认知，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但是……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自己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儿子依然没理会自己，还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积木，陆千军终于忍不住了，脚下传送法阵光芒闪烁，到了陆长歌背后，大手一提，便把他拎了起来。

“算了，前言撤回，就当我没说过，看来加练的这些时间，对你来说毫无意义。”陆千军瞪了一眼陆长歌。

“不过，还不让你快点滚下山的话，我都有点觉得对不起它了，臭小子。”他指了指儿子还握在手中的石块。

“我这不是无聊嘛……”

陆长歌尴尬地笑了笑，挣脱开父亲的控制，把石子随手扔出，正色了些许，望向陆千军，“成天催着我去下山历练，老爹，到底历练的意义何在？”

“……”

陆千军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据我的理解，武者搏杀的主要手段，除开自身的体魄，便是手中的器，散发的势，和心中的道，这其中，体魄和道途又是根本。”

“心中的道？”

“每个修炼者到了一定境界之后都会开始参悟大道，一般只有步入第七境的强者，才能彻底明悟大道的真意，也可以说，在这条道途上，走到了第一个高峰。”

似是怕陆长歌无法理解，他的手心忽然浮现出一个有些虚无缥缈的光球，起落之间，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美感。

“这……这是什么？”

瞬间，陆长歌的心里甚至产生了强烈的臣服之意，紧咬着牙关，有些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这就是我的道，统帅之道，你的境界还低，当然会产生臣服我的想法。不过，这并不是它主要的威能。”

停顿了一下，陆千军继续开口，“道只存在于心中，我具现出一个形象，只是方便于你能理解。”

“那，所谓的势又是什么？”

“势，并不是一条正道。”

他的脸上有些凝重，“有许多武者痴迷于追求势的修行，堕入魔道。不过，但以结果来论的话，他们成功了。”

“成功了？”陆长歌有些愕然。

“杀戮之气，同样是一种势，我想，你应该明白。”陆千军抬头凝望着天空，“想要追求势，唯一的正途便是领悟天地大势，可那种方法，甚至比悟道的难度还要大。”

“……”

“求道，首先需要明心，我能看出，你现在依然还是很迷茫。”

“我一直在山上，和悟道扯得上什么关系……”陆长歌翻了个白眼。

“所以，仅仅在山上修行的话，是做不到的。”陆千军的视线移到了儿子身上，眼神中少见的带上了几分担忧之色，“长歌，望你在这尘世能恪守本心，莫要毁了自己。”

“……知道了，父亲。”

感受到陆千军目光里的忧虑，陆长歌沉默了许久，低头行了一礼，“定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

陆千军凝望着从石阵离开的儿子，久久不语。

日落西山，一阵凉风袭来，陆长歌的身影早已不见踪影，他伸手在头顶虚握，神色幽幽的开口，“在生与死的间隙中寻找前进的道路，康老，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天命……”

……

————

第二天。

“终于要走了么……“陆长歌回头望了望这个世界自己的故乡，有些不舍。

萧青婉见状，拉住了他的手，笑着说道：“长歌，又不是不回来了，只要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娘一直都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向站在远处的陆清月，有些无奈，“清月，不是要和你哥哥一起下山么？躲这么远做什么。”

“哼……”陆清月冷哼了一声，走到了母亲身旁，一言不发，也不看陆长歌一眼。

这又是啥情况……要不是知道妹妹没生气，陆长歌还真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苦笑了两声，打量了几眼她的脸色。

陆清月察觉到哥哥的视线，偏过头去，脸上的神色更冷了。

……

站在中间的萧青婉有些看不下去这两人的小动作，出声打了句圆场，“好了，清月，别闹变扭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安抚完这对让人不省心的儿女，她正色了些许，对一旁慢慢捋着山羊胡的老头子说道：“康老，这俩孩子，就拜托您了，不求别的，能平安回来就好。”

陆博康拍拍健硕的胸脯，一脸正经的应着，“放心，有我看着呢，出不了事。”

“那我便安心了。”

萧青婉松了一口气，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长歌，虽然有康老照看你们，可不要抱着玩闹的心态，下山之后，一切还是得靠你自己，不然，那就失去了历练的意义。”

“嗯，会的。”

陆长歌点了点头，“那，爹，娘，还有大家，我和清月就准备出发了。”他抛开内心的失落，翻身跨上角龙马，扭头看向父母和站在他们身后的族人说道。

陆清月松开母亲的怀抱，视线停留在众人身上许久，没有说话，默默行了一个大礼，走到车厢旁边，神色十分复杂。

“一路平安。”萧青婉的眼角有些湿润，但脸上还是挂上了一抹祥和的笑容。

“记住我所说过的话。”一直沉默着的陆千军板起了脸，声音有些严厉。

“陆小子，清月，一路顺风！”

“别死在外面了，陆小子！”

“清月，可要注意身体，平常多吃点好的，别饿瘦了！”

“长歌，回来的时候多带几个媳妇给我们瞧瞧！”一个豪放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

豪放的声音消失了。

其实，陆长歌跟族中许多人的关系并不怎么熟，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了修炼上，可真正到了离别的时候，族中的长辈，同辈，甚至是稚气未脱的孩童，都对他们送上了诚挚的祝福。

“各位……”陆长歌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双膝一屈，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保重。”

……

角龙马缓步行在山路上，苍梧山间云雾缭绕，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梦幻之感，陆长歌伸出手臂，看着苍白的雾气消散于指缝，神情有几分恍惚。

靠自己吗……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说到底，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是个未曾杀过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一想到将来可能要面对的事物，心中难免有些恐惧。

算了，看着办吧，车到山前必有路……陆长歌拍了拍脸，把内心那些负面的想法散了个干净，抬头望了望天空，一只巨大的葫芦浮在他们上方，葫芦上面还侧卧着一个老头子，手中捏着一个玉盏，自斟自饮起来。

还挺有范……陆长歌凝视着头顶上的葫芦，有些羡慕，多看了几眼之后，也缓过神来，收回了视线，准备拿出潭洲的地图，好好研究一番。

潭洲城，武国南方唯一重城。

潭洲，与日益猖獗的南疆蛊族接壤，且西部便是妖国，上古世纪以来，无数的种族战争在潭洲爆发，潭洲城就像飘摇风雨中的一颗青松，始终屹立不倒。

直到现在，三方势力签订合约之后，局势才有所好转，可妖族蛊族自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三教九流的人物汇入潭洲城，加剧了这里的混乱。

一来就是这么高难度的地方……正当陆长歌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地图，还在感觉到头疼的时候，身后的车厢里，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抽泣。

？

妹妹哭了？

陆长歌心生疑惑，拍了拍角龙马，示意让它自动导航，转身拉开帘子，果然看到了挂着两行清泪，痴痴凝望着窗外的妹妹。

“……你来做什么。”

似是没想到哥哥会突然掀开帘子，陆清月抽泣的声音顿了顿，有些生气。

“清月，是想家了么。”陆长歌没有正面回答，他走进车厢内，坐到妹妹身旁，轻声说道。

“……”

“想……想爹，想娘，还想山上的大家。“沉默了片刻，陆清月的声音中还有几分哭腔，楚楚可怜。

陆长歌有些心疼，握住了妹妹纤细的手掌，拭去了她小脸上的泪花，贴在了在她耳边，语气轻柔，却蕴含着几分坚定的意味，“放心，还有我陪着你呢。”

感受到哥哥手心的温暖，陆清月凄苦的神色缓和下来，不再表示出对他的排斥，静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眸。

看着妹妹的情绪逐渐稳定，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的脸颊边，陆长歌没有说话，把头靠了过去，内心的不安慢慢平复。

其实，你也是我的依靠……他心里如此想着。

————

苍梧山上，陆家。

“总算走了……老婆，你盯着我做什么？”

陆千军的神色有些慌张，因为身旁的萧青婉正用一种很危险的目光凝视着他。

“孩子都走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盯了一会，想起丈夫的德性，她放弃了对丈夫的管教，有些泄气。

“我这不是……这不是舒缓下气氛嘛，他俩走了，确实心里怪难受的。这一去，也不知道长歌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我可不管这些，我要的是清月和长歌俩孩子能平平安安回来。”

“不会出事的，不早就拜托康老了么，他可是守护了我陆家数百年了，这点小事，还能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

“也不是别的……我只是感觉，那老头子，不太靠谱。”迟疑了片刻，萧青婉还是说了出来。

“应该，不会的……吧？”陆千军坚定的语气弱了下去。

……

————

天色慢慢黑了起来，赶在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之下，一行人总算进了潭洲城，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陆清月提前带上了面纱，一路上也是平安无事。

“到了到了，老夫先行一步喽，嘿嘿嘿……”

城内，俩兄妹神色呆滞，看着陆博康大摇大摆走进一座名为春香楼的建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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