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王晴瑶（四）

阴暗的房间里王晴瑶低垂着好看的眼眸，静静地注视胸前的螃蟹——大钳子的螃蟹布娃娃，换好了一身崭新连衣裙过后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坐姿，似乎陷入了神游在外心无一物的境界，这让女技师看上去很担心，因为王晴瑶的事后表现和其他顾客截然不同，通常双方坦诚相待过后，客人们或许会害羞的马上想离开，或许会轻松的表示会再次光顾，不可避免地要与女技师交谈，而没人像王晴瑶一样好像在祭奠什么人，刚从鬼门关走回来一般。

“你没事儿吧？”

迟疑了一会儿，王晴瑶两眼无神玩坏了一般喃喃道：“我没事。”

“你……你应该没哪里不舒服吧？”

双手围绕在大腿两侧，王晴瑶收小身子小猫一样蜷缩在椅子上，“硬要说的话，没——有——哦。”

无法对故意拖长的语气松一口气，女技师试探性地问她，“客人您是希望单独休息，还是我留下来陪您一会儿呢？”

“随便你吧。”轻声细语里透着一种天生软弱的孤独，依据多年接待客人的经验，这种类型的客人容易事后患上抑郁症，王晴瑶又是如此尊贵重要的客人，她此时的状态让女技师放心不下，女技师完全不知道螃蟹恶魔在王晴瑶梦里做了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又没法问它，就在她想说“我还是留下陪客人您聊聊天吧”，一团火焰一般的高温忽然出现在背后，阴影中螃蟹恶魔发出痛苦的惊叫，她惊恐地回头望去，一个男孩错过自己的身体，而一只火焰形态的恶魔徒手抓住了螃蟹的大钳。

“烫烫烫烫烫烫，快放开我！”螃蟹恶魔张牙舞爪地扭动身躯，足有脸盆大小的它在敌人粗壮的指掌之间随时有可能被拍死，敌人突然伸出大手两指分别揪住自己的大钳，高温的火焰烫在身上像甩不开的粘稠液体，它觉得八条腿融化和闪电般出手的偷袭者杠上了。

“疼疼疼疼疼疼，你先松开！”火之恶魔凯撒后悔刚才徒手去抓螃蟹了，它的钳子堪比长尖钉的钢筋狠狠夹住自己的手指，熔浆顺着掌心滴落，但他知道对方现在肯定也不好过，因为他灵敏的鼻子已经能闻到蟹肉的美味香气了，随即露出骇人的恶魔獠牙。

“再不松开我一口吃下你的肉！”

“你快放开它！”女技师心急大喊，唯有这一刻她才忽然醒悟这只吹嘘有两个恶魔女友的螃蟹对自己多么重要，螃蟹恶魔盯着女技师像救命稻草一样，不断呼唤着“打他！打他！拿东西砸！”，眼睛里闪烁晶莹的泪光，场面叫人看来十分的感人。

完全不在乎这边的事情，伯爵独自走向目光依然变得呆滞，心情不安与困扰的王晴瑶，发现自己双手的高度刚好可以遮住她的眼睛，伯爵将自己的双手化作了羽毛，飘然从王晴瑶的眼前落下，轻抚她光滑紧致的脸颊，对视线里一片漆黑的她说：

“我来接你回家了，晴瑶。”

“伯爵大人。”王晴瑶停顿了一下，呆呆地问他，“为什么要捂住晴瑶的眼睛呢？”

感觉得她语气怪怪的，又像棉花糖一样软糯和香甜，陶渊明语气轻松发自内心地笑着说：

“因为你实在太可爱了，我想亲你一口，可如果你做出抗拒的反应，我会不知所措心里难过，过来的路上我发现了，王晴瑶，我爱你。”

“爱……”王晴瑶主动伸了伸头，视野里啥也看不见，但陶渊明醒悟到了她的意图，有种漫无目的的空虚，叫人心疼不已，陶渊明心情一荡，不复刚才的沉稳顺畅，磕磕绊绊地对她说，

“别急……换我来。”

“好。”

干脆的答应让陶渊明反而犯难了，该从什么角度出发呢？心里挣扎了一会儿，他淡然地松开双手，立刻看见了她美丽的眼睛，然后两个人的眼神像是吸铁石一样相互吸引，近距离感受到对方的美，以及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异性的气息，唇瓣很自然地最后落在一起，一切进行的如此顺利，却又如此的突然。

他们沉浸在身体最柔软的部分之一相触的感觉，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彼此的呼吸急促的发痒，先后撤的是陶渊明，他发觉王晴瑶的舌头进来了尴尬地蹲了下去，而王晴瑶加速呼吸着，红着脸抿了下嘴，轻笑着拍了拍大腿上趴着的伯爵后背，表示你做的不错了，算得上没有人打扰，两人相互依偎休憩了一阵。

“啊，我的钳子，啊！我的另一边钳子！”螃蟹恶魔大喊大叫，钳子被折断了意外的没有想象中的巨痛，但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它愤怒地想要与敌人玉石俱焚，还好女技师冒着生命危险冲上来救了它，像鸵鸟一样跪在地上，匍匐在凯撒的脚面前。

两只恶魔的激斗最终以火之恶魔的强大暴力取胜，凯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认真，恐怖的烈火很快将大钳烤的格外焦红，轻松破开外壳，他掏出里面的蟹肉吃的那叫个美滋滋，用贪食鬼的可怕掩饰了自己的鲁莽行径，像叼着一条咬断的羊腿的豺狼一般，眼神里的态度依旧凶狠。

女技师明白自己长久以来利用恶魔赚钱纯属罪有应得，她早有做好心理准备承受这一切，不服气的螃蟹一边流血，一边奋力地在她怀中挣扎，嗷嗷地冲着凯撒激将，她一声不吭地压制住这家伙，拒绝立马认错，还想着蒙混过关，露出任由凯撒责罚，绝不敢有所怨言的一副低姿态。

女人怀中的螃蟹开始精疲力尽，它愤怒地看着拿自己解馋的凯撒，蟹壳里的肉也掏的差不多完了，火之恶魔舔了舔塞牙的嘴，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告诉他们俩：

“立下誓言吧我的恶魔同胞，永远不能伤害王晴瑶，如果她有需要，竭力所能完成她的愿望，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

螃蟹恶魔破口大骂，拒绝凯撒这可能是下达的最后通碟， “当你哗的屁！我和这个女人签的同等契约，凭什么帮助你们，我宁愿死了回到地狱等个几千年，谁要管这个没主见的贫穷丫头！”

“你这只臭鱼烂虾，壳子嘴真硬，抱着你的这个人类女人，你真的完全不在乎么？你想让她陪你一起死很容易，想清楚了再和我说话，机会只剩下一次了。”

以这句话为契机，女技师这才回过味来，她低头和螃蟹的眼睛对上了，她想弄明白自己在螃蟹心目中的地位，长久以来她一直把它当工作同事，有时也会想恋人一样去体贴它，但真正的交心只限于两个人调侃别人，对双方的感情从来没有明确过。

螃蟹恶魔愣住了似的，对着女技师的脸眯起眼睛，心说你还真的不懂用心化妆，脸上连麻子都看得见，芝麻大小的点点位置我再熟悉不过了，比以前淡了还有点小可爱，不对不对，我思考这些干什么，问题是什么来着？是了，你对我的重要性……

就这样在大脑里感觉思索了一分钟，现实中却只有短短的几秒，螃蟹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应了凯撒：

“没什么好说的，身为人类的她不能够做我的女朋友，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物种，只是利益合作关系。”

女技师露出凄惨的表情，决定就算这次不死，她也该收山回农村老家度过余生了，并且如果螃蟹要找她，坚决让它讨不了好果子吃，听见螃蟹接下来说，

“但我还是想通了，她在我的心里很重要，你不能杀她，除非先杀了我。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的要求，服从你主人的女人，仅有她！但是今天先请你们离开，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了！”

说放弃很容易，但是螃蟹没有，死亡对于恶魔来说是消除记忆新的重生，可它没法忘记抛下女技师，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很特殊，它愿意做别人家的狗，女技师心里一阵感怀，当初就觉得它的内心真的很善良。

王晴瑶收到新恶魔的效忠，来头神秘的螃蟹恶魔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凯撒没有再为难它，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已经咽下了这口气，

“我给你这个面子，就像你说的，今天到此为止，另外你的蟹肉味道挺不错，改日我还会向你讨教的。”

说完这个高大实力深不见底的恶魔，终于炫酷地从二人眼前消失了，他存在过的地方像出现过一场火焰的龙卷风，到处烧得黑秃秃的迹象，让人印象深刻对他心生敬畏，脸色苍白的女技师持久地凝视螃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感人微笑。

“技师姐姐，我们走了。”王晴瑶向女技师点点头告辞，女技师抱着螃蟹起身送行，眼神里难以掩饰那份深深疲惫，螃蟹和伯爵相互没有好脸色看，各自哼了一声不予理睬，王晴瑶没有忘记跟螃蟹告别，螃蟹热情地招呼道“有时间过来玩呀”，最后这间带有传说色彩的房间里，只剩下原有的两位主人。

忽然，在安静的呼吸都听得见的房间里，螃蟹不甘心地说：“我们一起逃吧？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让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逃？就我们两个人？”

“嗯！”

女技师用力撇了撇嘴，吃醋的口气追问它，“那你的两个恶魔女朋友怎么办？”

“这事儿我给忘了，”螃蟹一拍脑袋，发现自己脑壳感觉不到东西，原来是自己的钳子没了，

“算了，不管了，我们先离开这儿，找到安稳的落脚点，你再帮我打两份电报给我女朋友，问她们愿不愿意过来。”

“那你一个人逃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干了这么多年，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累了，疲了，倦了，钱我有的是，想找个对我好的男人踏踏实实嫁了算了。”女技师瘫软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用一只手臂遮盖自己的眼睛，不知眼眶里是否充满了泪水。

螃蟹爬到她胸口，不停地摇晃跳舞，“你怎么能嫁人呢？不可以，我不允许，要不你就嫁给我吧，我变成人类可帅了，只是会吐泡泡像个低能儿，你不介意的吧？喂喂，问你话呢？”

无论女技师怎么推倒它，螃蟹都能灵活的翻身爬到她身上，重复刚才的建议，女技师不得已笑骂着，又是一次漫长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的问答开始了。

赶上中午过后的第一班火车，旅途会经过大大小小十一个站点，而王晴瑶他们要到的终点站是几乎到了这个国家边境的港口城镇，在头等车厢的座位上，王晴瑶右手托着眼睛疲惫的脸，去瞧月台上的一对父女在温情地告别，穿上女技术赠送的粉色连衣裙的她，在春日初晴的微光里惧怕寒冷，小手只从袖口里露出一小截，指头像小葱粉红可爱，包厢里坐在对面的座位上，戴着一副貂皮手套的男孩，学着她撑脸的模样去看那对父女，两个年轻人的姿势非常相似，像是一面镜子的两个世界。

到了出发的时间，内燃机火车终于开动发出有节奏巨大的响声，危险地趴在窗口，探出娇小的上半身，年幼的女儿双手挥舞着父亲临走前送的毛绒玩具，表达自己的兴奋和感激，她的母亲则神色忧虑地坐在旁边，对她的行为不管不顾，不知情的原因踏上了去往北方的旅途，可能是工作原因分居，回老家去看外婆，夫妻两个人闹矛盾，也可能是更加让人难过的理由，只不过那位与女儿分别之后看样子依依不舍的父亲，都走到了火车轨道跟前了，默默注视目送女儿所在的窗口向前走远，他孤独地立在站台上，带着颤抖的站立，神经质的表情，灰白的神色，紧闭的眼睛，遗憾又难过着咽下下次何时见面的话。

令人感到羡慕感动的父女亲情，离开父亲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感到难过了吧？王晴瑶这样想着，没有去深究自己命运多舛，马上要去往一个陌生的边境城市，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朋友，就连心思缜密如陶渊明，也不会想到这时候多说些安慰的话，鼓励这个对未来迷茫的少女。

稍时，眼前场景变得开阔，疾驰的列车开出站台来到大桥上，平坦宽阔的桥面钢铁架构整齐有序，蓝天白云的倒影在河水的奔流下形状不清晰，桥体下方有艘路过的快艇，相对行迹比较缓慢，而远处足以人们引起骚乱的高耸入云的城市景象，古典与现代结合的建筑物连成一片，述说着这里历史的悠久，尽管旅人们正在离开这座城市，但不影响脸上发痴一样的表情，想要告诉身边的人我就是这儿的本地人，这就是我的城市，我美丽的家啊，自身因为过于激动而无力了。

“像这样美丽的大城市，也住着和我一样的贫苦人么？”王晴瑶不确信地看着一切，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从小长大的经历。

突然被她发出心里的一声感慨，惊诧之余开始怜悯她了，男孩坐好姿势很快地点头，认同她从现在起的每一次感悟，“当然啦，无论哪座城市，它美丽和谐或者壮观繁荣，再好看的一面背后都隐藏着数不清的挣扎求生存的贫苦人，这些人一直在等待机遇，过上梦想中的美好日子，为此有的人每天都在努力，而做无用功的又占大多数。”说到这里，男孩用食指摸了摸鼻尖，话锋一转，

“我觉得自己好像什么童话里的天使，降临在了你身边，带给你梦寐以求的幸福不是么？”

“你还真是……”王晴瑶若有所思地笑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形容词，“自恋啊，谁求着你过来买我的，我又不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天天扫地盼望着白马王子出现，总有些不求上进。我的理想仅仅是买一栋观江景的房子，白天守着店铺，晚上陪丈夫和孩子，过自己能想到的安稳小日子。”

“关于孩子，我事先提醒一下，光亲亲是不会生小孩的。”

“我知道的，不用你教。”

“那么你个人的情感而论，是喜欢生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呢？”

“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王晴瑶翘起食指思量着，认真严肃的表情去告诫男孩：

“我也有想过，我不像我父亲的守旧思想，重男轻女，只要是自己的崽儿我就会全心全意地爱他，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希望即使你不喜欢我们，但也请你别从我身边夺走他。”

“你把我想象成了不懂得爱很自私的那种人了么？”陶渊明嘴上说着不满，神情却极为坦然，眼睛犹如大桥下清澈的水，

“不要瞎操心了，永远不会发生，如果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我的父母会打断我的腿，叫我躺病床上反思的。”

“真是好父母。”王晴瑶掩嘴轻笑，对他吃瘪的模样表示很有兴趣，“不介意的话，讲讲你和父母之间的故事吧，我想听。”

“好吧。”伯爵自然同意，不同以往稍微稚嫩的声音，低沉的别有韵味地说道：

“有一次，我偷我爸的雪茄抽，像叼着根大香肠，那时候刚好家里没人，我叼着烟坐在沙发上学我爸的样子，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时而目光深邃地凝望前方，指尖烟雾缭绕，衬托出我身为一个饱经沧桑男人的模样，注意到墙角的女佣在偷笑我，我微笑着告诉她别说出去，恰巧我妈提前回来了，我镇定地和她四目以对，她望着我，眼珠里噼里啪啦地直冒烟，我偏过头，轻声地对我妈说“芳子，这么早就回来了啊？”，那一天，我妈追着我打满屋子跑。”

“哈哈哈，真逗。”王晴瑶欢快笑着又轻咳了两下，显然沉溺在有趣的笑话中不能自拔。

陶渊明微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美好，她洁白透明的皮肤与美丽的粉色长发互相映称，柔和的五官端庄而典雅，尤其是从侧脸看，就算是见惯了富家千金各种优秀气质的渊明，也时不时会不禁地沉迷进去。

这种特质乃是天生的贵族，不在乎身处的环境多么艰难，一有机会就会像凤凰一样展翅欲飞，塑造给人一个活脱脱的大小姐风范，叫人无比向往心生崇拜，王晴瑶只需要学习一些礼仪就能够在上流社会游刃有余，像这种逆于常理不受约束的女子的内心更加高贵，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要是面对另一群骄奢淫逸的贵族，绝对不会露出好脸色看的。

不过，陶渊明根本不在乎得罪什么人，他不畏惧任何权贵，在他心里那群可憎的凡人浪费占用这么多资源早就该死，他的梦想是区别出真正的贵族，达不到他认可水平的贵族就安心把权利交出来，去当平民从底层发展，除非他们可以乐意接受从石器时代起还存留的奴隶制，度过黑暗的一生。

“你认为好玩就好……”

笑了一阵，王晴瑶冲他撒娇摇了摇头，“还想听，还有其它好玩的么？”

“嗯，我再透露几件有意思的事情……”

少女的话让陶渊明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愉快回忆起来，他喜欢跟她谈父亲的朋友的传奇经历，他们都是各个领域的成功人士，与热爱旅行带给朋友新奇玩意的父亲关系甚好，陶渊明非常心爱王晴瑶的某些特质，例如她得休便休的笑容，世界上真有许多美妙的笑容，教人看见就得到一种悦目的快感，使得人们不由得想亲身领略它的美。

像他这样受到美女诱惑的纯洁小孩，愿意讲述自家种种多情的回忆，那固然是时常都看得见的，少女偶尔会发出共鸣的声音，不同的家庭环境也有许多相似的情感，然而却像很多意外变故一样改变着她的心，王晴瑶的笑容在某个时间点上凝固了，满脸落寞地望着他，陶渊明的心沉了下去，渴望着与她交流心里事，想都没去细想他乖巧的脸凑了上去。

“呜哇……靠的太近啦！”王晴瑶用一声惊叫掩饰自己羞涩，以为他色心又起想偷亲自己。

“哈，不用这么紧张可以吧，我们可是夫妻啊。”陶渊明反而一声轻笑，目光灼灼毫不退缩地看着她，

“你的反应真是难以预料，让我时刻挂念，能否告诉我你的忧虑出自哪里？我想我可以帮到你。”

“我要考虑的事情可能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王晴瑶脸上露出不断挣扎最后抗拒的表情，一时间车厢里安静了许多，有一种压抑感，似乎窗外的白云都凝重了许多，

“并不是说我现在心情不好，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不管今后有什么困难，我都会用心克服，只是有些事……我怕你不懂……”

“那就花时间去思考吧，反正我们的时间很长。” 陶渊明从容地笑着面对她，缓慢旋转桌面上的矿泉水瓶子，“这种时候，我喜欢泡一壶茶，品茶静一静。”

王晴瑶低头看着旋转的瓶子不做回答，看见她继续沉默，陶渊明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我想让婚庆队伍穿上潜水服，我们在遗迹里举办婚礼怎么样？放心，那里有空气的。”

紧张，又是相当骇人的发言，陶渊明的话，让坐在对面的王晴瑶瞪大了双眼，然后羞涩地低下头。

“那好啊。”她干脆这样回答。

两个人乘着摇晃的列车，向伯爵的故乡驶去，看着窗玻璃上映出自己娇柔的脸庞，平缓地移向陶渊明那边，王晴瑶突然发现了刚才视线之外，未能察觉到的人物。

陶渊明专心致志地在看一本淘来的书，他那张映在窗户玻璃上，隐约的侧脸浮现出来火之恶魔的表情，直视新同伴的眼神除了兴奋，还有点wei琐，它戏谑地盯着露出惊讶之色的王晴瑶，喷吐火舌的嘴一张一合，像在偷偷说悄悄话一样，

“小姑娘，能听见我说话么？”

感觉受到了惊吓，王晴瑶虽然感到无言，却也如面对陶渊明那样认真对待它，轻轻“嗯”地一下，嘴唇抿成一条线。

看到她失去从容惊愕的表情，火之恶魔低声坏笑着，厌倦了对每个人都做自我介绍的思考，用一种猜谜语的方式，想要透露给她自己的一些善意。

“你有没有遇见过一种人，你不知道他何时会对你好，你也不知道他何时想过要杀你，我就遇见过，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嘿嘿。”

“你在说你主人坏话？”王晴瑶想要调侃这个大个子，火之恶魔狰狞的恶人脸立马从窗户上消失不见了，仿佛它从来不存在，这叫她心里难以释怀，一度怀疑是不是被孤单感包围着的自己，大脑里产生幻觉让火之恶魔的低语出现在现实中，却又不在意它说的，仔细想想它一定是故作此态，吓唬自己一个新人，忽然想到这是第一次和恶魔说话，喜爱这种神秘感的王晴瑶浅浅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冰之恶魔从来不和自己说话，或许她是在嫌弃自己出生贫寒，不符合她高冷冰霜的形象，那是因为母亲的任性和牺牲，才换来她们达成契约的机会，还是说到现在为止，冰之恶魔受的伤势还没有好么？

带上这些问题，火车继续向着西方疾驰而去，现在行驶到了毗邻乡村的道路上，铁路的栅栏飞速地往后移动，这样长久的模糊黑影真叫他们感到疲乏，况且也都饿了，陶渊明抬上来一个精致包装的食盒，取出装在木盒里面的三明治，为她准备午餐，寻问她喜欢搭配哪一种食材，亲手为她制作。

在窗外的风景，那真是一片田园风光，起伏的低矮山丘就像绿色的绸缎那样光滑，方形的房屋稀疏的分布在四周，隐没在墨绿色的灌木丛后面，大同小异的整齐的坐落在远处的城镇上，一片笼起的梦境般十分调和的雾气，叫人萌生出困意，惬意地深呼吸，能够闻到泥土里的青草清新的芳香，生活在这片宁静美丽的土地上的居民，来自一个世纪以前祖先们选择亲近自然的世外桃源。

“人类近百年的发展过于迅速了，科学技术的飞速突破在短短的三百年时间里，相信现在工业化迈向信息化所用的时间会更短，所以你看到还在利用稻草烧柴升起炊烟的村庄，相对落后的存在也十分正常，对于生活在如此贫困交通不便的地区孩子们来说你已经属于幸运的一方了。”

王晴瑶明白陶渊明讲这的段话，是想告诉自己，让她体会到生活的艰辛，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感受，以至于王晴瑶的脑子里浮现两个小孩满脸灰土，衣裳破旧挨在一起捧着破碗向她讨饭，心想这里生活的孩子真可怜，姐姐发达了再回来给你们做善事，剩下的关于科技的谈话，她认为完全不关她的事，大脑自动地忽略掉了。

发现她一直没有反驳，以为她接受了自己所有的观点，陶渊明自顾自地热忱讲道，

“近在二十年前的多国战争，各种样式的热武器连绵不断地运输到战场上，靠的无非是四通八达的重载火车铁路，而在未来我们甚至可以将战机搭在到航海战舰上，派无人机侵略他国的领土，无疑我们会死伤更多的人，让世界化为一片焦土。科学技术飞跃进步的时代背景下，我们还在将越来越多的资源浪费在战争上，这是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必须要出现新人类，作为各国的代表通过另一种战斗的方式来解决矛盾与冲突，我要说的就是恶魔选中的人类，契约者。”

“现如今，契约者中诞生魔人的现象已微乎其微，掌握契约的秘密多数都是世家子弟手里，他们一方面做为全方位高层统治人类，另一方面做为公会的猎人消除看不见的异端，民众都非常信服他们。我身为和母亲一样的研究工作者，如果我有机会出现在幕后统治者们面前，必然是拿得出让他们眼红的成果，我就有话语权去说服他们，改变他们偷懒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多承担些责任，消除战争隐患，这就是我的理想。”

“很伟大的理想，我认为不关我事，战争会不会打起来不是我一个小女孩说了算的。”王晴瑶兴味索然的口气，微笑着不予置评看着他，

“你还是先吃东西吧，逛了一上午的街你应该都饿了，要喝点什么？我出去帮你买。”

陶渊明认输地叹了口气，重拾了一下心情，将塞得满满的鸡蛋三明治递给她，没想到他刚才说了这么多话，手里一直没闲着，动作意外娴熟的很，真不像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倒像个体贴热情的餐点厨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在王晴瑶心里对他的评价急剧提高，

手捧着香气扑鼻的三明治，目光落在鲜艳美味的食材搭配上，一眼瞄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他坐在对面的座椅上转而说起关心体贴的话，王晴瑶忍笑听着，

“我还不太饿，做的鸡蛋味的你先尝尝，喜欢的话我再做一个。”

手指捏着明显很沉，王晴瑶故意抱怨道：“你把我喂的太胖了我怎么办啊？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个鸡蛋三明治你吃掉吧，要不要我撕开喂你？”

“不要。”陶渊明皱起好看的鼻子，虚晃挡了一下，他气氛温和地把现成的芝士三明治凑到嘴边，开始细嚼慢咽，甚至注意到不给人看见他的牙齿，小嘴一动一动的，就像他在拍卖场出场时给王晴瑶的温润尔雅的第一印象。

选择性地遗忘了手里的美食，王晴瑶盯着他俊美的脸，一脸着迷的态度，“有教养贵族气质的孩子，就是与众不同哈。”

完全不在意他不搭理自己，心想好生地伺候这个孩子，他长大之后定成为风度翩翩美男子迷死别人的模样，不失为一种成就感。

注意到头上的摇铃，王晴瑶暗叫自己果然不谙世事，向他寻问道：

“摇铃铛就能传唤来服务生么？我帮你要一杯牛奶，小孩子要多喝牛奶才能长高。”

“你摇吧，做你想做的事情，剩下的交给我。”

从每一个窗口，望得见许多坐在长桌边的享受午餐的旅人，而且一阵阵的喧闹声从许多聚集而欢乐的车厢里传到外面，在那些挨着大包袱吃着干粮的乡下人待的车厢里，偶尔会出现穿着衬衣品尝热饭的城里人，两拨人依靠在座位椅子上谈天说地，并且一路传来商贩推着小推车卖东西的吆喝声，总望得见大家摸出零钱向小贩递过去，走走停停忙碌的样子。

王晴瑶并不觉得自己和这群普通人有何不同，诞生在这个世界就需要学会生活，尽快融入各种环境才是真的厉害，有这样的想法她看着伯爵，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东西可以教他，万一战争真的来临，她一定会豁出生命保护好他，优先顾及他的感受，可以的话包括他的家人，到那时候她兴许会成为大家仰仗的对象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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