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汝看见了甚么？”

那一声如同和尚敲木鱼，清脆的让人恍然大悟，他在说什么？他在问我吗？

他痴痴地抬起了头，两眼不知何因不懂何情，那人又问，“汝到底看见了甚么？！”

又是一声木鱼忏悔音，那鬼差凶神恶煞的模样瞪着他，可是一见他身后那数不胜数的杀生业障又惧怕退缩了下来，轮回道上称老大的鬼差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见他还是痴痴的不说话，一等就是地府好几年。

“这厮自打天上落下来，好似就是六界多余的怪物，天上仙不管地上鬼不顾，日日问他看见了什么，就是不说。”一名鬼差黑衣斗篷统笼着，头顶上绿油油的火焰嗤喇着，空洞的斗篷里面在叽里呱啦。

“再不交差怎么向鬼王交代？”另一名黑衣斗篷鬼一筹莫展道。

“再这么下去，阴寿一尽还未能选条道那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已经过了六年，再有一年就是了，他不选人间不进地狱不下饿鬼，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畜生道根本不敢收他啊。”

说罢，两名鬼差已经焦头烂额，心焦如焚，突有一鬼冒出灵光，大叫道：“要不然咱们就去请问酆都大帝，这厮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之魂，酆都大帝肯定能知道他的去留。”

“是啊是啊，不行不行，酆都大帝岂是你我能请来的，鬼王都还没发话我们哪有这等权利！”

“那你说该如何？”

“再不然我们去找来……”

“鬼王差我等前来助二位。”

只听远远一道空传声，一回头便看见一黑一白利落显身，长衣幽幽不见风，寒冰铮铮两颊蓝，正是文武判官。

“拜见文判官，武判官！”俩鬼差一见来人乃是鬼王座下的大红人，立马行礼作揖。

在鬼界没那么多礼节跪拜，只认做事毕竟地狱可不是那么好出的，所以也没那么多谄媚和是非。

“且让我看看他眼中看到的是什么，”说罢，白衣那位唤出神笔浮在黑暗中写下一道符，他的眼睛透过那人所看之处。

居然是一片虚无！

天上掉下来的可以去鬼界选出一条道，六道轮回就看他看眼前的这滩重生水，若是入人间那看见的便是清水，若是落饿鬼那便是恶臭的脓血水，若是往地狱那便是滚烫的铁汁水。

“果然如鬼王所料！”文判官收回神笔，一脸沉重，“此人心性顽劣执拗，我等前来并不是看他能看到什么，而是依鬼王之见为他指点迷津。”

俩鬼差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就连连点头称是，只要有人能解这燃眉之急，怎么着都行。

接着看旁边那位武判官化出一只白色小净瓶往那片虚无一倒，哗啦啦一片潺潺流水声。

“你再问问看！”

武判官神威一现，俩鬼差不敢怠慢，急忙又问那痴人道：“汝，看见了甚么？”

“清水…”那痴人两眼一闭，执念不再。

“好好好，立马送到孟婆处入人道轮回。”俩鬼差互相看了一眼，差点喜而泣极，对着文武判官喜笑颜开道，“多谢大人，我等先送他如轮回再亲自上门道谢。”

“嘿，不必。”

只字未多，文武判官黑白袖一挥，化作两缕青烟而去。鬼差也拖着锁魂链引着那人徒步前去化生，俩鬼窸窸窣窣地边走边交头接耳。

“你可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从天上打落下来的吗？”

“依稀听过一些，说是他刚飞身上仙之时遇到自己的兄长，然后就自削神格了。”

“为什么？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吗？”

“别，这可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他在凡间为人时可是亲手手刃了他的兄长的！他们啊，绝对的冤家路窄！”

“所以他这是？赎罪？”

“又听说他是天纵英才，可是却在他兄长后面才飞身上仙的，心胸狭隘所致！”

“那他的兄长现在是哪位神官？”

“到了到了，”左边的鬼差高喝一声，举起手朝忘川河边上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说话，“孟婆婆孟婆婆！”

忘川河边荧光闪闪，上万幽魂绿光在蜉蝣，潺潺水声却不见河水有任何流动的去向，像被施过法永成不变。孟婆右手端着碗，里头是灰浊浓稠咕噜噜冒着泡的汁水，想必这就是孟婆亲自熬的孟婆汤了。

她拘偻着腰缓缓回过身，左手倚着一只三头青蟒蛇拐杖，她扶着的地方正是蟒蛇扭曲盘桓的腰身，眼定睛一看俩鬼差带来的人背后还有一丝神仙之辉，看那厮还是个年轻小伙，迷迷糊糊的样子还是凡人的样子。

“人带来了？”

“嗯！正是他！刚才文武判官已经来过，现下要送入轮回落人间，就交由孟姐姐来处理。”

“你们直接推他入轮回吧，”孟婆抬起许多褶皱的眼皮子，自己慢慢喝起了自己熬的汤水，似乎也没那么难喝。

俩鬼差很是疑惑问道：“这厮不用喝孟婆汤了？”

孟婆汤被她喝的只剩一点脚水，就这么被无情的泼在了岸边上，那汤水一着地瞬间滋滋作响如同砒霜毒物，而后消失殆尽才听她缓缓道来，“没用的，给他十碗孟婆汤也没用，就算喝傻了也对他都没用。”

说罢她执起死物般的蛇杖，三角蛇眼刹那间冒出光芒，往那人白袍的胸口上一挥，一道金色封印显露出来，似金贵玩意儿又似沉甸甸的烂大石，“神官封印，他从今日起至入修罗道，都不可能记起前世之事，快快送他入轮回，莫误了时辰。”

“是！”

除非入修罗……

又是一个可怜人，留在自己的痴念里迟迟不肯脱身而去，天上地下，哪一个生灵不向往天界不向往自由（权势），而他是第一个，不敢不愿不想放过自己的人，估计活得连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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