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孤悬海外

第二节　孤悬海外

烽火刚点燃，黑烟正在升起，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焦臭。

极目南方，见那无际的红云下、黑紫色的海面上，隐约有个芝麻大的白点。

父亲看一眼便放下女儿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大概中午就可以出发。＂

女孩高兴地点点头。

父亲走后，她站在垛口注视那个白点好久，虽知它真正到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还是决定到沙滩上等它。

城堡大厅充斥着烤鱼和烤面包的香味，几个女仆围着壁炉忙碌。一个系着白围裙的女仆正端着托盘往楼上走，见女孩下来，忙让到一旁，行了个曲膝礼。随即一个梳着高髻，身着黑色金丝绣花束腰寛裙的女人过来道：“小姐，该吃早餐了。＂

女孩没理会，径自向大门走去。但没走两步，高髻女人一双铁钳似的手已抓住她的双臂，像拎小鸡似地将她在空中划了个弧，摁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端托盘的女仆随即过来，在她面前排列刀叉碗碟，嘴里背书似地念道：“新鲜面包、牛奶、土豆泥、菜芯，鲜石斑，六级鱼人炖汤……小姐请慢用。＂

女孩嘟了嘟小嘴，切了一段菜芯叉入口中，脆嫩鲜甜的汁液在齿间爆出；撕开面包蘸了土豆泥咬下一块，再喝口牛奶……一顿胡吃海塞，所有杯盘很快被清空、收走，只剩只汤碗。

“这个必须吃完，＂女管家从女孩身后伸手将鱼汤推到她面前：“很补的。＂

女孩舀起一羮啜饮，味道鲜美，且喝下后身上暖流阵阵，十分惬意。但这是她每日家常便饭，故也不甚在意，随即端起汤碗直接喝。

管家皱眉道：“小姐，注意仪态。＂这是她第三次提醒了。

女孩第三次充耳不闻，咕咚咕咚喝完，放下碗，看着剩下的肉块眉头微皱：汤是好喝，但这肉即便用高压锅炖了几小时，还是很难嚼烂，更难以下咽。

“吃啊。＂女管家催促。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拉屎都拉出这些东西？＂

“注意你的用词，小姐。＂

女孩很清楚，不吃完她休想离开餐桌，只得拾起刀叉一顿狠切，将橡皮般的肉块尽可能切碎，然后囫囵吞下肚去。

“当！＂突然响起的钟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钟声过后又传来弓弦声。

女孩飞快地将碗中剩肉倒进壁炉，炉内瞬即窜起一股带烤肉味的火苗。等女管家回过头来，她已将碗放回桌上，巴唧着嘴道：“吃完了，我要出去走走。＂

管家叫道：“杰克、强森，帮小姐着装。＂

女孩摊开手脚，让卫士和男仆将头盔、皮甲、链甲、长靴、手套依次套在身上，最后在腰间插柄短剑，便跳下椅子冲出门外，贴身护卫强森紧随其后。

从城堡到海边约四百米，中间横着六道石墙。每道墙都有门，但因防御需要，它们并不在一条直线上，所以那条贯穿每个门的小路也是Ｓ形的。

钟只敲了一下，说明敌情并不严重，故沿途五道门都没关，两墙间壕沟上的跳板也没拆，故一路畅通无阻。但女孩身着十几公斤装备，跑到第四扇门已气喘吁吁，但她仍坚持跑到第六道墙，沿着狭窄的石梯爬到墙顶。

作为基地前沿防线，这道石墙厚达五米，高十米，连顶端的胸墙都有半米厚，是所有墙中最坚实的。因为它不仅要防海怪袭扰，还要抵挡风暴带来的巨浪冲击。它还有自己的名字：大墙，有别于后面的二墙、三墙、四墙。

大墙最初并没这么大，在一次次被海怪攻陷、被风暴摧毁再重建后，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女孩曾经和父亲、哥哥姐姐们一起修建它，墙体内夹杂着不少她扔进去的小石块。参加建设的哥姐们都调侃她，只有父亲认为那些小石子有联结大石的作用，能令墙体更稳固。

这道墙承载着女孩许多回忆，印像最深的是几年前那个超级风暴。当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空黑如锅底，大海翻滚沸腾，所有人畜都撤回堡内，她却偏要到堡顶看雨景。父亲倒是没反对，提着盾牌抱她上去。

道道闪电中，她看着海浪一波波在大墙上撞碎，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激起高高的水花，起初还兴奋不已，直到一座几乎齐眉高的浪山奔涌而来！

开始她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山谷一片汪洋，六道石墙已在水底，那座山一般的巨浪几乎要贴到她脸上！吓得她转身跳进父亲怀里喊“快跑＂，但父亲却说没事。刚抱她蹲下便听到惊雷般的巨响，整座城堡都在震颤！巨大的弧形水幕嘶鸣着贴墙冲天而起，比城堡还高几倍。下一秒水幕倾泻而下，打在父亲的盾牌上嘭然作响。等父亲抱她起身，堡顶已成泳池！她连哭带叫要躲回堡内，父亲却哈哈大笑说入口已被水淹没，回不去了。说着还把吓得半死的她举出垛口，只见四周排水孔喷出壮观的水柱。还没等水泄完，下一个巨浪又席卷过来！好在城堡大门是朝北开的，不然早被击碎！

那次风暴持续了七天，六道石墙的门都被冲得连框都不剩，好几道墙被削去半截，上百公斤重的石块被巨浪冲到城堡底部堆了一圈；菜地席卷一空，ｎｐｃ住宅毁了两幢；蓄水湖灌满海水，以致之后那个月他们只能喝雨水，用凉拌海带当蔬菜，米饭、面包都自带咸腥味。

墙外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女孩跑到门楼，喘着粗气爬上一个垛口。半米厚的垛口外侧用条石砌了一道齐胸高的小矮墙，这是父亲专门为她做的，这样她就能站在这里看风景，也能探身看墙根的情况，而不会失足掉下去。

此时墙根已躺着十几具鱼人的尸体，血流了一地，幸存的七八个鱼人仍在用铁棍砸墙，打得碎石、火星四射，附着在墙上的藤壸、贝瞉碎片铺了一地。两名值班弩手倚仗高墙，不慌不忙地拉弦、装箭，然后到垛口探身俯射。

大墙下半截是弧形的，据说可以将海浪的冲击力从水平转成向上，从而减少墙体受到的直接撞击，但海怪也因此能轻易爬上来。不过好在墙的上半截坡度越来越陡，到顶端已接近垂直，怪物们最多爬到三分之一的高度就无法前进了，只能呆在那挨打。

一会管家也带着两名女仆来了。看了看墙外的情形，她下令弩手停止射击，率女仆从门楼两边的小屋里取出弓箭，开始射杀已经残血的鱼人。她们只要有机会就来杀几只海怪，提高自己的等级。如果不得到能量点加体质的话，按城堡的初始设定，她们最多只能活十年。

在岛上生活，警报无日不响，晴天每日小战，雨天整日大战，女孩早已习惯，非但不惧，反而跃跃欲试。只是父亲一直禁止她杀生，不到万不得已连蚊虫都不让她打，说是怕累积杀戮值，导致她身体未达巅峰状态就升级，影响日后发展。因为一旦升级开始，力量和体质的增加都以升级前为基础。若之前有百斤之力，加１点力量就变两百斤，加两点就是三百斤，一百、一百地加；若之前只有五十斤力，就五十、五十地加，分别为一百斤、一百五十斤。

别看管家是女流之辈，人家可是九级，加过４点力量，轻轻松松就能将硬弓拉满，没一会就把剩下的鱼人尽数射倒，随即带女仆开门出去割肉。

大墙虽高，门却很小，两个成年人并肩行走都嫌挤，还要低下头才行。女孩倒是很轻松就跑出去了，拔出腰间短剑刺鱼人的尸体。父亲非常鼓励她这么做，想让她体会剑刺真实肉体的手感，掌握力度。女孩也挺喜欢干这事，又砍又刺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女仆们来割这里的肉，她才收剑向海边走去，强森亦步亦趋。

此时正值退潮，从大墙到海边的距离扩展到百余米。沿途到处是半埋在沙里的骸骨，主要是肋骨，密密麻麻如犬牙交错。这是父亲故意留下的，据说有迟滞海怪进攻的作用。白骨间长着各种耐盐植物、挂着半干的海藻，连巨石都可以击飞的海浪也没能扫光它们。白骨丛中生活着许多两栖动物，大多数见人就四散逃走，但也有些不长眼的，比如一只张开钳子向女孩耍横的螃蟹，就被踢飞了。

几只长着长勾嘴的大白鸟在他们头顶盘旋，不怀好意地盯着女孩。这些鸟有的比人还大，翅膀扇出的风隔老远就能感觉到。父亲说它们能轻易抓走小孩，甚至当场就生吞下去。但女孩只见过它们被卫兵射得羽毛乱飞、鲜血四溅的可怜样，所以根本不怕，反而常常幻想抓一只来骑着飞上天。

强森把矛插在沙地上，抽弓搭箭一通射。大白鸟厉声尖叫着四散逃走，撒落几片巴掌大的褐色羽毛。女孩随手捡了几根，甩掉上面的血珠，插在自己的头盔上。这东西玩腻了可以交给工匠做箭羽，还可以送给她的朋友当礼物。

来到海边，清亮的海浪在白灿灿的珊瑚沙上冲刷，发出清脆悦耳的漱漱声。海水扫过女孩的脚背。隔着防水的海豹皮靴，仍能感到丝丝凉意。偶尔见到白沙中有红色的颗粒，女孩便拾起放进腰间布袋。那是红珊瑚，可以让工匠做成串珠送给朋友们。

一只桌子大的砗磲瞉半埋沙中，周围白浪涛涛。女孩忽然想起自己来海边的目的，便爬上去眺望。秋风从身后吹来，吹得斗蓬裹住她娇小玲珑的身躯。朝阳斜照，海面一半碧波荡漾一半血水翻涌，如阴阳两界，那片白帆却不见了。抬头看天，弧形的红云让她感觉像一道箍扎在额上，很不舒服。

“小姐，别在那呆太久！＂女管家在大墙根喊：“强森，抱小姐下来！＂

南方海域朝向红云区，十次海怪入侵，便有九次是从这边来，是危险地带。不过岛周围有近一公里的浅海，遍布礁石、珊瑚，大型海怪很难通过，所以女孩并不怎么怕，但也不是一点不怕。听到管家的警告，不等强森伸手，她就很自觉地跳下砗磲瞉，沿着海岸踏浪朝东山走去。

小岛近似方形，长宽约一公里，地形也简单：东西两道山、中间夹一谷，从南北两端看就像个“凹＂字。东山比西山高出一截，其南端是全岛最高点，海拔１７０米，建有一木制岗亭，叫“观海亭＂。父亲常感叹，说如果基地在东山上就好了，海浪打不到，海怪也很难爬上来，他们防守起来就容易很多。但基地的位置是没得选的，只能接受现实。不过父亲正在存石料，准备在观海亭周围建墙，作为一个后备据点。

十分钟后，女孩气喘吁吁爬上岗亭。她每天都会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很多次，父亲认为这样可以强身健体，所以也鼓励她这么做。如果某日觉得她运动量不够，还会带她环岛跑。

守亭斥候向她微微躬身：“早安小姐。＂

亭内空间不大，斥候一鞠躬，头盔就差不多敲到女孩脑袋。她喘着气摆摆手：“继续工作，不用管我。＂

“是，小姐。＂

在岗亭上又能看到那片白帆，已从芝麻大变成绿豆大。

涛声起伏，海风呼呼，等燥热的身体吹凉，女孩就下了岗亭，沿着山脊小路往北走。强森跟在后面，不时放箭驱逐靠近的大鸟。

小岛虽小，但容易清理。除了鸟类，岛上所有会伤人的生物早被父亲彻底剿除。只要不是大规模海兽入侵，平日还是很自在的，不像其它地方要随时保持高度警惕。

山路一段天然、一段人工，砂、石、泥土在脚下交替出现。每当走到碎石路段，女孩靴底的钢板便被咯得答答作响，夜晚还会迸出火星，非常好玩。晚饭后父亲偶尔会带她出来看星星，但主要是让她熟悉夜间行军的要领。

路两边芳草萋萋，有些地方长得比她还高，在初秋的风中翻卷着绿浪，释放着草木的清香。十几只牛羊在草丛中用餐，草盛牛羊稀，只听到它们窸窣走动声和哞咩叫声，难得见到它们的身影。咯崩卡嚓的吃草声在四周响起，仿佛在吃什么美味，女孩也忍不住拔了根拇指粗的草，剥掉皮后把它的嫩茎当零食吃，又将草叶揉碎了放在鼻子前闻草汁的气味。

草丛中常常出现一小圈木栅栏，里面围着本岛特有的一种兰花，名字很长，女孩想不起来了，只听父亲说是很名贵的花。它们和草混在一起，很容易被牛羊践踏，所以才围起来。这个岛是灾难前就有的，并因此花得名兰花岛。

一个牧童在割草，身边跟着只牧羊犬。见女孩走来，牧童垂镰脱帽致敬，牧羊犬则跑过来围着她转圈，舔她的手。一只挺漂亮的奶牛也钻出草丛，小跑到女孩身边，伸出湿润粗糙的大舌头舔她的脸。女孩抱着牛头在它的额上亲了一下，抬手顺着牛的后脑一直摸到尾巴，顺势走了。

牧羊犬还跟着，女孩道：“继续工作，不要跟我。＂狗儿才停下。

在东山上，可见右前方有座大岛，叫椰岛，是离兰花岛最近的岛屿，直线距离仅六公里，乘船１小时可达。桃花岛面积比兰花岛大几十倍，上面有五座基地。每当兰花岛有事，桃花岛就会派人来支援，二者唇齿相依。

一路下坡，轻松走到山脊中部，左边山下便是灰白色的石堡。

石堡和它西边的蓄水湖把小山谷拦腰切成南北两部份，南谷因常遭巨浪、水怪侵袭，六道石墙间只有乱石和杂草，一片荒芜。北边是ｎｐｃ住宅、铁匠屋、仓库、农地等基地附属建筑，以及成片的树林，生机勃勃。

蓄水湖再往西就是西山，山脉中央也有座亭，叫“飞花亭＂。因为山脚沿湖有十几株桃树，春天花开时，强劲的东风会把花吹过山脊。粉红色的花瓣绕亭飞舞如雪，风停时便撒落春雨打湿的地面，满地落红，非常浪漫感人，以致每年那个时候都会有人渡海来观赏，与父亲在亭中把酒言欢，追忆往昔，女孩也旁听到很多趣闻故事。

“哐！＂城堡传来敲锣声。身后的强森提醒道：“小姐，该训练了。＂

“我不要。＂女孩撒退就跑，强森两步追上，拦腰将她抱起，挟在腋下便走下山去。

女孩当然知道自己跑不掉，这只是她的诡计，目的是搭个顺风车下山，这样可以省点力气应付接下来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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