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老教堂

一路上，牧师都在仔细思索着那三阙词，却苦于找不到门路，竟也没有什么结果。走着走着，却忽然觉得沿途的风景有些蹊跷起来。只见道路两旁的树木藤草，全然不是初春应有的萧索，却是一脉初夏的饱满态势，就连空气也变得潮湿而温热起来。

“这是怎么了？”牧师心下生疑，因为东面应该更冷才对，怎么会变热呢？他停下驴，四下张望了一番，除了过分温和的气候，这一带并不见有什么稀奇。他又拿起地图看了一遍，确认了那偏僻的山谷就在眼前了，便先按耐住一探究竟的心情，向着谷中行去。

又翻过了一座山头，赫然一谷，显露在面前。那是一个狭长的山谷，完全没有出口，只有一条小路横在山脊上，谷中的植被以高草为主，时不时有些野蜂在特产的萝什卡花附近飞舞着。太阳照着这处小小的寂静的山谷，正是一片世外的桃源。在谷的正中央，耸立着一座古朴的圆顶礼拜堂，兼着几间矮小的民房，镜面似的的溪水缓缓地流淌着。假如忽略掉一旁横卧在地上的尸骸，绝不能设想到去年时那可怕的天灾。贝尔蒂塔牧师暂时忘却了景致的不合理，骑着驴，顺着开满野花的小径下到谷中去。

谷中倒也罢了，只是越靠近教堂，越感到其散布出的异域风格。贝尔蒂塔以前在一个烂醉的主教口中听说过这里，据说是这教堂虽建的早本也没甚出奇，直到一千五百多年前，一伙异教徒占领了这附近的地界，打起所谓“振兴上古遗风”的愚蠢且幼稚的旗号，很是兴风作浪了一阵，但最后还是内部出了问题，自己灭掉了。当时的教宗自恃此功还大肆庆祝了一番，便耗费不少人力，把这所教堂重修了，并把一件对教廷有重要意义的圣遗骨放进来，做永久性地珍藏。

越过蛛网尘封的雕花大门便进到了内部，更感到其中的壮丽：只见四面的支柱盘着葡萄藤，藤上栖着石鸟石兽，四壁上雕着栩栩如生的铜眼石圣像，都是衣袂飘飞，不似凡态。吊顶的蜡烛架都雕成天使的样貌。走过这前厅，就看见了中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嵌满宝石的黄金大盥盆，两边放置着铜手架搭着白帕子。把它绕过去，就看见了那将近有九米高的大理石圣像，正是主神施食的雕像，甚是震撼。神像脚下的六棱柱底座上，有一个镶了红宝石的小银匣子，在一众白色的圣坛上显得格外突兀。

牧师走近前，看到了匣子上刻着的一小行秘文，正和他被告知中装圣遗骨的盒子一模一样。他靠上去，伸出双手想去拿，结果狠拽了两下也没拽动，原来是死住的。牧师又仔细地看了看盒子，发现不光底部，连盒盖也是死住的。“这可咋办？”牧师犯了难，因为也不能撬开也不能拿走。圣物大多有些奥妙，你若一下子拿不走，那么大抵这个东西是有什么诅咒法术之类的。他没了头绪，正待蹲身看看有没有机关之类的时，忽听背后教堂的雕花大门之外，传来了一阵舒缓而有力的敲门声。

牧师吓得蹦了起来，惊恐地回过神向后看去。只见门还是照常的关着，四下里没有显出一丁点有外人闯入的异常来，正当牧师兀自惊心而不知所措之时，第二遍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见良久不见回应，外面的人便把虚掩着的大门从外面轻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他身披一件紫貂皮的金扣皮大衣，外翻着腰带，别着明晃晃七把手枪。头戴一顶补得看不出颜色的水军制式帽，下身是一件夹心的绿线裤，脚蹬水牛皮的海军式样靴。见到了牧师，他只一笑，就直笑得牧师打心里冒冷气儿，心话这可不就是土匪吗，这该怎么办？虽然离着那人还有老远，但身体不自觉的向后退去，直撞到圣像的底座上面没了退路。

牧师顶着一脑门子的冷汗，颤着发问：“朋友，您······您是做什么的？来我这个小教堂可有贵干？”来人一笑，对着牧师施了一礼，对这他说：“牧师先生，，您误会了，我并不是恶人，只是一个跑道路的生意人，您不必害怕。”牧师心话你这不是放屁吗？哦，当别人是瞎子啊，你腰里别着的手枪是摆设啊，哪有生意人别着七把枪做事的，就是有买卖也叫你这个扮相吓跑了。心里是这么想，但是嘴上可不敢说出来，只好朝来人干点头，想着该怎么找机会赶紧跑。

正大脑飞速运转时，忽听见框卡一声爆响，背后巨大的玻璃窗轰然碎裂，一匹枣红的大马驮着一人从背后直接撞了出来，而后人马狂嘶着向门口的来人飞撞过去，顷刻就冲到了那人身前。那人看见有一骑士飞闯而出，也是吃了一惊，而后马上要拔枪，却不如那马快。那马低头力撞，直接把来人顶了起来，哐当一声就又带着人撞了出去，连门边上的铁条都撞卷了，完全想象不到这到底是不是一匹马。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从外面传来，紧接着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撕打声，还有几声突兀的枪声，把牧师惊得一激灵，紧紧的靠着圣像的基座，直到良久打斗声逐渐消失，才意识到危机已经解除，这才坐起来，一边仔细查看着，一边一步一颤地走向门口他俩撞出去的地方，从撞破的缺口探出头去，张望了一番，眼见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但是草地上留下了一滩殷红的血迹，一大片的高草丛和雏菊花被染红并压倒，一直向着朝阳的山坡蔓延去，最终消失在山顶上。

牧师刚稍稍松了一口气，尚无暇思考这件无厘头事件的原因始末，却见方才的大马在那条山脊线上一跃而出，骑士打了个鞭哨，反身冲了回来。牧师心头此时真是大无语，欲哭无泪啊：好端端完了事，结果又沙回来一个千岁，这谁受得了！现在牧师早有了一百个想跑的心，可就算赶紧跑吧，人还能跑得比马快？难办喽！这回真是在劫难逃喽！牧师干脆往楼梯上一坐，等着这个人来说了算罢！

远处的小个子骑士马速很快，顷刻便到了近旁，他从马上蹦了下来，一身马鬃同色的粗布陆军制服和脚上蹬着的一双破旧不堪的军靴，使他看起来十分不显眼，好像马才是主体，他本人到可有可无了。他对着牧师行了一个军礼，问好道：“贝尔蒂塔先生，您好，我是幽灵骑士团的团员，是奉命来接你去主城的，您对此有···有什么问题之类的吗？”牧师想不到竟是来接应他的，但他生平从未听说过什么“幽灵骑士团”，甚至他曾以为过骑士团早已经不复存在于世了，定了一定，便说：“有的···”他看了看精瘦且青稚的骑士，见他并没有打断自己提问的意思，就继续说：“尊团请问是···做什么业务的？”见小骑士眉毛一挑，便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我不该问，您告诉我就行，我并不是非要问的。”小骑士一笑：“您不必紧张，先生，我们并不是土匪，接您本身也丝毫不含恶意，事实上我们跟您一样，我们也是···”说到这里小骑士顿了一下，把一旁的马的头拍了一下，那马随即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一对前蹄着地，把腚当成头，跳起斜挎舞来。牧师见此情景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惊愕地看向小骑士。小骑士笑了笑，打了个口哨，马又立马停下恢复了常态，到一边吃草去了，小骑士对牧师说：“我跟您一样，有所谓系统的东西，只不过我所得到的能力是操控动物的行动。”牧师连连称奇，心里也放心了一些。

“所谓骑士团，是我们一些有系统的人被随机分配成的小组织，只要完成团里发布的任务，就会获得一些奖励。这次来接您就是一个骑士团任务，我如果完美的把您接到团里，就可以获得一些技能加强。您看，现在我可以完全控制这匹军马，但这是我做任务攒出的结果，我最开始也就能控制一只老鼠什么的，我已经完成了七个任务了，现在就加强成这样了。”牧师心里琢磨：“他是骑士团员，能通过做任务升级，我却只好杀人杀魔兽升级，真是······”他稍稍有些小遗憾，但随即也罢了，向小骑士问：“那么，我们这就起身？”小骑士点头。牧师回头又看了看教堂中的圣像，默默祈祷了一番，便找过栓在门边的老驴，跟着小骑士向谷外走去。

牧师拍驴向前，小骑士转过身来，想看着他跟没跟上，却只听得一声爆响，随即一发子弹蹭着小骑士的头顶钻了过去！这突发的惊变把二人下了一机灵，都赶忙往旁边躲去。小骑士能完全控马，可是牧师的老驴却吓得撂了蹄子，甩掉牧师自己就跑，记过还没到三秒，又一声爆响，径直从老驴的嘴里打进去，打出一片脑浆，溅了整一地，牧师吓得抱着头找了棵树就赶紧蹲好，丝毫不敢露头。那边的敌人却一直用子弹压缩着他的身位。哎，这孙子怎么有这么多的子弹呐，好几把枪也不能这么霍霍啊。可是小骑士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他四周没有防御，连人带马中了四枪，拼死才弃马滚到牧师身边，也往后面一藏，连喘带呼和地向牧师说：“***，这个**太难缠了。牧师，你不是元素类的吗？你得远程揍他啊！”

牧师一时毫无头绪，自己一点也不会的要怎样用呢？只好对小骑士说：“我刚知道这种能力还不到一天，你指望我还不如指望我的驴呢。”小骑士大无语，只好先再次紧贴马背，把马从跪地的状态上拉起来，迎着子弹向左侧斜冲过去，结果没三米就只听得马嘶一声，结结实实又中了一弹，小骑士此时的神经系统与马是一致的，大叫了一声，往一个泥坑里一卧，再找敌人在哪。他仔细一看，原来先前的敌人并没有被那一阵冲撞碾死，现在正一身是血地趴在一片草丛中，拿着转轮手枪射击。现在两边的距离尚远，冲过去绝对会被打成筛子，小骑士陷入了困境，据估算对方还有一大半的弹药，自己与牧师和他耗下去绝难有胜算，而且说不定敌人还有援兵，这该怎么办呢？

小骑士环顾四周，只见敌人所处的位置很有意思，正处在小溪的北面。小溪是自西北方流向西南的落水洞而转为地下河，整个水道呈弓形，现在两人处在谷西，时间刚过正午，只要顺着河边的高草丛就可以摸过去······正想着，从背后的山坡顶上射下来一串子弹，打在敌人的点位上，把敌人压住了。紧接着是一声低吼：“你俩快上来，磨蹭什么呢？”

俩人见有人帮助，也顾不得确认身份，连滚带爬地混上了岗子。上去了一看才知道，那原来是一个土黄色袍子的青年，拿着手枪，见二人到了对面打不着的地方，便欲快带二人走，说：“代洛，赶紧带着他离开···”

碰！碰！碰！碰！碰！

话未说完，只听得身后五声枪响！那个土黄袍子的青年瞳孔骤然放大，倒在地上！紧接着，是一阵寂静，牧师与小骑士惊骇的看着眼前之人倒在当场，五个单孔清晰地让人心寒。

牧师把小骑士从呆立中拉醒，小骑士晃晃脑袋，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刚才还在战斗，三天前还在与他裹着毛毡在草棚中紧张地谈论未来，现在怎么，死了？

死了？

他被牧师硬拽上那匹挂了彩的马，颠颠簸簸地快跑开来。他坐在鞍后，回头看去，是一个刚逝去的生命，一个瘫软无力的青年。他愣了，眼泪此时缓缓地从脸上，滴到了被血腥味浸透的风中。

牧师催着马，一口气跑出去一炷香的功夫，才因为马受伤的缘故，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名叫代洛的小骑士也缓缓地下马，缓缓地垂下了栗色的头。他轻吐了一口气，眼睛紧盯着又破又脏的军靴。牧师看了看小骑士，立马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他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这时候要么什么也不说，要么进行无内涵的战术忽悠。可这个牺牲是为救他而产生的，现在去劝，万一这个小代洛想不通，把自己再杀了泄愤可就不好了。于是牧师选择了沉默，只坐在一旁看马，为小骑士腾出一块空地。

天上的云开始聚集起来，在良久的沉默过后还是小骑士先说话了：“他应该是追不上来了，咱们歇一会罢。”牧师紧张的心这才松了一下，往小骑士那边靠了靠，问他：“你那个骑士团是往这边走吗？”小骑士没有回答，却说了一句让牧师瞠目结舌的话：“先不管这个，我要回去。”

牧师在心中啊呀了一声：“这小子怎么这么拗！现在又要回去，这可太冒失了。”于是说：“额······代洛，那个人······明显有能力，而且还诡异的狠，现在咱们再回去，不还是两眼一抹黑？”小骑士仿佛没听见，径直上了马。牧师见状又说：“你那个······大哥好不容易把你我拉出来，你再回去不就是把这一把浪费了吗？”小骑士闻言扭头冲牧师喊道：“你要是怕死就不用去，从这儿**什么！我自己去！”牧师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歉，横了心也一并前去。

马还是不敢快走，两人好半天才又到了谷边。此时的山谷变得十分宁静，几十分钟前激烈的枪声仿佛从未响起。小骑士回到刚才那一个青年横尸的地方，却见早已没了尸首，小骑士仿佛猜到了什么，也不言语，阴着脸下马隐蔽。牧师趴好，问向小骑士：“你有计划吗？”小骑士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刚才敌人一口气打中了五枪，这明显是手枪技法的效果。但是你知道，手枪技法射程很近，根本不可能在这样远的位置进行射击。所以我以为，敌人要么有制导能力，要么有线性瞄准的能力。嗯······如果是第一种，那他在一开始就应该直接发动；那么他的能力就只可能是线性瞄准。”沉思了一下战术，小骑士又说：“那么我们只要保持移动，并且不处在一条直线上，他的能力就起不到太大作用。”牧师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是······线性瞄准？”小骑士说不动声色地随口说：“就是先确认一个目标点，然后发射出的子弹或武器无论发射方向，就都可以缘着这条线——当然只是像线，实际上这个范围有水桶粗细——发射出去。这个能力才是刚才他能够击中的原因。如果刚才只是单纯射击，是打不着心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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