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太平天国的宝藏

“…柯本牧师知道那张藏宝图在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看来这事真的是不简单，如果这么多势力同时觊觎这张图，那么牧师当然会是目标！那么那个在牧师“家”到处乱翻的人一定是为了找藏宝图！郑玄忽地站起身，说：“如果那人是为了找藏宝图，阿鸣他们的意外闯入很可能让他没能得手，他再次返回诊所的可能性极大！我们应该立即行动，前往诊所蹲守擒贼！境清，你立即前往总督衙门，告知总督派兵弁前来协助。”

“大哥，且慢一步，我觉得现在通知官府略有不妥。一是目前证据不足，没有有力证据证明牧师的死是与藏宝图有关；二是此事牵扯到民间造反，恐牵连太大，稍不留神可能会招致朝廷大兴冤狱，届时总督大人也未必能控制事态，到底只会让百姓遭殃。依我看，暂由我们自己处理为好。”冯境清有自己看法。

“在理！那么，我、你还有前辈一起前去诊所蹲守。福伯，还要辛苦您一趟，将唐小姐护送回府上，阿鸣自在家中不得外出。这位西洋小哥若是无急事要办也暂时在我这委屈一下吧，待我们明日查探完毕再妥善安置。”郑玄再次修正安排。

“郑掌柜，莫急，老叫花建议唐小姐今晚也不要走了，现在天色已晚，即使有人护送也不能说很安全；再者，近来市面上不多太平，还是等明日再将她送回为好，还是劳烦福伯前往唐府通禀一声吧。”老乞丐话里有话，似乎有着其他顾虑。

接下来的情况就很明确了，大人们带好装备去牧师诊所蹲守查探，同文馆小队则留在郑家。可是，好动的年轻人怎么可能那么乖乖的呆着呢？

“女士们，白天我们去过牧师诊所了，我已经画下了现场图。但有一个地方我们还没去过。”雪诺克说。

“牧师的住处！”两位女孩子异口同声悄声说道。

……

郑玄和冯境清内穿环甲，怀揣手枪，老乞丐不习惯西洋玩意依然随身如常。大人们脚程快，约莫2公里的路程不一会就到了，略查看下诊所附近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就在暗处埋伏好了。此时，三人小队也偷偷溜出门，向着沙面柯本牧师住处进发。

路上，唐子兮若有所思对两人说道：“那人已被发现，行动暴露，又被阿鸣所伤，他当天再次返回诊所的可能性其实不太大，反倒是牧师的沙面住所有机会被造访呢。今晚我们必须加倍小心。”

不一会他们也到了，牧师住所在沙面堂不远处，和沙面堂一样临江，致远舰靠泊的码头也在不远处。沙面是个优雅之地，入夜后已经没有了早上的喧嚣，三三两两的居民和游人在散心观景，显得格外宁静雅致。牧师住所是一栋两层巴洛克式的小楼，一、二层都有长长的廊台，分别连起同层的十间房间，是基督堂神职人员和雇工的集体宿舍，番鬼都住二楼房间，华人住一楼，但是住的人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三两户里面有人。牧师的房间在二楼最尽头，背面窗户旁正好栽有一颗高大的棕榈树，宛如是这座小楼的伞盖一样。基督堂的人都知道牧师时常会住在诊所，又因官府有意隐瞒，目前尚未向外界公告牧师死亡一事，人们还未知晓，所以生活一切如常。为了不惊扰别人，三人绕到小楼后面，观察牧师房间的窗户，他们打算从那儿进入。可是他们没带攀爬道具，雪诺克说：“我去找找有没有绳子，你们在这等等。”然后就去找绳索了。

就在两位姑娘等待的时候，忽然听到一男子对她们说：“Bonsoir！belle fille！两位漂亮的小姐，请问你们是在等我吗？”

这着实让两位女生吓了一跳。郑鸣心想：“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边，这人肯定不简单，要小心应付！”她捏了捏唐子兮的手，唐子兮当即就明白了。唐子兮当时也愣了一下，她打量了一下这人，一看这人就品味不俗，他也是一位15、6岁左右的番鬼，个头没有雪诺克那么瘦高，年纪也显得稍年轻些，但是他看上去更潇洒阔气，头戴一顶圆礼帽，穿着淡蓝色衬衣和暗蓝色条纹马甲和西裤，一双西式棕色手工翻皮鞋保养得很好，既时尚又酷帅。他的脸庞俊朗又不失精致，似乎连眉毛也经过仔细修整和打理，眼神很清澈，笑容也十分迷人，表情带着无比的自信，仿佛能征服世界上一切的困难。有趣的是，他的中文其实说得很标准，语气让人听着十分的柔和舒服，但他又装模作样地故意把发音带歪，还硬是掺杂点法语在里面。相比之下，英吉利的雪诺克先生给人感觉倒是显得古板又无趣了。他一只手拄着根绅士手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搓着鼻子。

“真不好意思，搅扰了两位美丽又高贵小姐的雅兴，在是来自伟大的法兰西的下亚什•鲁本，竭诚为您服务！”他显得很兴奋，一边说一边鞠躬致意。

“好吧，小偷鲁本先生，小女子谢过您的好意了。请问您有什么贵干吗？”唐子兮用与应对雪诺克完全不同的方式对付他，选择了用中文和他对话。

“咦？美丽又聪明的小姐，您是怎么知道我职业的？”鲁本略带惊讶地问。

“尊敬的鲁本先生，您刚才就一直在搓着那红鼻子，想必是中了我布置在牧师诊所的药粉了吧？”唐子兮不紧不慢地回话。

“噢！那个逃跑的原来是你？”郑鸣立即警惕起来。

“阿鸣，逃跑那人不是他，他是在我们离开后进去的，所以会中了药粉。如果是之前那人，挨了你一击后，动作不可能像鲁本先生那么利索。”唐子兮给郑鸣解释。

“原来是因为中了漂亮小姐布下的陷阱呀！惭愧惭愧，在下已经很小心地戴了手套处理那些头发丝了，结果还是棋差一着。呵呵呵...”鲁本似乎并不生气，倒似对唐子兮有几分敬佩。

“看来鲁本先生是个惯偷啊，可惜您还是很不小心地摸了摸鼻子吧？我这药粉是由1800种致敏物精研粉末混合制而成，总有一款合适您，只消沾上一点就能立即起效，效果绝对拔群。”唐子兮微笑着对他解说道，1800种当然是她胡说的，虽然这药粉确实用了很多各种各样不同的致敏原为材料炼制而成，但家族作坊的调制始终不是大工业时代的标准化生产，配方比例含量并不完全精确定量，她只是觉得数字说得越玄乎就越能唬人，是有意要戏弄一下这位鲁本先生。

“哦...non，漂亮的小姐，您真是冤枉在下了，在下乃是一名旷世侠盗，并不是什么惯偷。”这个鲁本还真是挺自以为是的，擅入民宅劣迹斑斑的惯犯还沾沾自喜。

“侠盗？我看你这嬉皮笑脸的就不像好人！快说，去牧师诊所做什么？”郑鸣倒是没工夫和他耍嘴皮子。

“亲爱的大辫子小姐，您怎么能从一个人友善又充满真诚的微笑中判断出我是坏人呢？这次我是来你们清国找人的，正好柯本牧师知道他的行踪，所以我才要找牧师，谁知还没见面他就死了，还死得不明不白。”说到柯本牧师，鲁本的眼神里流露出唏嘘和遗憾之情。

“哈？你也是来找人的？”郑鸣不无惊讶。

“是的，我确实是来找...”

还没等鲁本把话说完，忽然“砰”的一声，鲁本脸上就挨了一拳！礼帽被打落在地。

“离她们远点！你这坏蛋！”忽然他们听到雪诺克怒吼的声音。原来雪诺克返回正看到这个嘻皮笑脸的家伙在“调戏”唐子兮。然后二话不说上来就一记重拳。

“拳击？呵呵，你还玩过两手啊！”鲁本摇晃着身子站稳，嘻皮笑脸地摸着下巴轻蔑地说。“看来是时候领教一下你们英国佬的拳击了！我可是练过柔道的哟！”话音未落，鲁本已经出手！他忽然就伸手去抓雪诺克的衣领，雪诺克只是觉得他虽然出手时机很突然，可是动作比想象中要慢得多，未等鲁本的手伸到，他一记右直拳已经打出！然而，他上当了。

柔道起源于中国古武术，是一种以摔法和反击技为主的格斗术，特别善于后发制人。传入日本后，经多代武术家的传承和修改，逐渐进化为具有日本特色的实战型武术。强调的是使用者对武术技巧掌握的娴熟程度，而非力量的对比。扭、卡、拿、缠、摔等是最常用的技术。虽然雪诺克的拳击快如闪电，但是鲁本后发制人的柔道亦炉火纯青，他巧妙地侧身让过雪诺克的拳锋，双手变招后发而至，一下拿住他的腕、肘及腋下的关节处，然后迅速切入雪诺克的中线，几乎同时完成一系列的反击动作，他借着对方冲拳的力道肩一沉，背一顶，侧身一转，腰马合一，用力一拧。

漂亮！一记完美的“体落”！雪诺克当场一声惨呼，“啪”的一下就应声倒地！别看雪诺克比鲁本年纪稍长，又比他高，但是对方柔道耍得得心应手，确实不是个善茬。雪诺克也是未了解清楚对方路数的情况下怒气攻心头脑发热大意轻敌了。

“都给我住手！”唐子兮极为罕见地大喊了一声！连津津有味看打架的郑鸣也吓了一跳！

鲁本立即跳开，战战兢兢地站到另一边，仿佛被大人斥责的孩童，不时地用余光偷偷瞟一瞟唐子兮。雪诺克则扶着胳膊自己颤巍巍地站起来，满脸的愤怒带着遗憾，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站去另一边呼呼地喘气。唐子兮捡起礼帽双手递回给鲁本，然后正色道：

“先生们，这就是你们西洋人所谓的绅士风度吗？一件小事就暴露了你们的本性！一有什么就武力解决，不觉得很可笑吗？就不能好好对话吗？四十年前，你们用鸦片毒害我们的国民，我们不愿意，然后你们就发动了一场不义的战争，强迫我们割地赔款！又过二十年，你们英法联军强攻北京城，再一次强盗一样屠杀我们的百姓，抢劫并一把火烧掉了圆明园！你们这些‘文明的绅士’所到之处除了尸体、废墟，什么都没留下！你们先进在哪？文明在哪？”

唐子兮语气略带哽咽，她是真的愤怒了。那两人面面相觑，一脸的惭愧和尴尬，谁也不敢说什么。唐子兮接着说：

“好不容易，你们之中出了一位柯本牧师，他一生宅心仁厚，用自己的知识造福一方，却无端惨遭歹人暗算。你们既然都宣称是他的朋友，有心调查此案，就理应放下偏见，通力合作，发挥你们的能力，携手对付案件背后的黑手才是。还没说上话就先开始打架，这成何体统？为了给牧师洗清冤屈，你们还不赶快罢手言和！”

唐子兮冷若冰霜的脸庞和那一番义正言辞的说教，让两人羞愧无比，只好勉勉强强地握了个手，互相说句对不起了事。这俩人，虽说握手言和了，但心底还是很不服气，各自都盘算着日后怎么再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这时轮到郑鸣岔开话题和稀泥了：“你们都说来大清国找人，那你们到底找的谁呀？怎么这么巧都是牧师认识的呀？”

雪诺克先说了：“我找的这人叫杰克，他也许不是人，或许是地狱的魔鬼，近年来，伦敦一直在发生连环杀人案，凶手自称‘开膛手杰克’，非常嚣张。苏格兰场的警察根本没办法破案。然后不知为何‘开膛手杰克’暂时消停了一阵。正在前不久，我与牧师通信谈起这事，他说清国偶尔也会发生类似的案件，在当地被称为‘采生折割’，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清国的官府能查到一丁点有用的线索。我猜测这个‘开膛手杰克’很有可能潜逃到了清国。如果我能把‘开膛手杰克’抓获归案，那我在侦探界就出名了！为得到进一步的消息，我立即来这找柯本牧师想当面谈谈的，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雪诺克的故事充满传奇色彩，郑鸣和鲁本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接着轮到鲁本说了：“我要找的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叫尼摩。我这老朋友花大价钱造了个能潜入水里航行的船，他听说清国有太平天国宝藏，就驾船来这里寻宝。他每隔两个月左右就会给我写信，从来没断过。直到上一封，他说他打听到牧师柯本见过藏宝图，只要找到他宝藏就有眉目了，结果过了很长时间都再没他的消息。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事，就特意与牧师通信问起这事，从牧师那得知他年初确实在广州见过尼摩，但后来就没再见了。不管尼摩是否还在，我还是决定来一趟与牧师见面详谈，顺便也找找这传说中的太平天国宝藏。然后就遇到了这单事，本想私下调查的，一不小心中了漂亮小姐的陷阱，再接着就是在准备调查他住所时遇到你们了。”

鲁本的故事似乎更加玄幻。

侦探、怪盗、连环杀人案、开膛手、能在水里航行的船、太平天国宝藏！这些元素即使放在现代也是够惊人了，何况在那个时代！两个番鬼带来的奇幻故事的关联点都在柯本牧师身上！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宅心仁厚的牧师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那么...大侦探先生，请问你找的绳索呢？”鲁本问雪诺克。

“实在对不起，子兮小姐，这附近没能找到绳子或类似的工具，只能另想办法了。”雪诺克也一脸遗憾，毕竟这大晚上的去哪找绳子呢？

“喏喏喏，这就是你这个英国大侦探的实力吗？看来还得靠我喽！”说罢，鲁本一脸得意之情从旁边花圃里摸出了一卷绳索，前端已经系好了攀登钩。雪诺克恨得咬牙切齿，攒着拳头，嘴里嘟囔了一句：

“Il n’y a pas des sots si incommodes que ont de l’esprit! lln'y a pas des sots siincommodes que ceux qui ont de l'esprit。”[注：法语，没有什么比那些有点小聪明的傻子更令人厌恶的了；]

鲁本假装听不到，自顾自地干着活。要不是有女孩子们在这，第二架早已经打上了。这俩人，一个是英吉利的侦探，一个是法兰西的怪盗，自然是天生的水火不容。唐子兮只好暂且当起大家长的角色，用“气势”压制着他俩。虽然让鲁本加入他们似乎有些冒失，但此刻他们谁都没办法进入牧师家里，只能暂时合作了。她体能没有那三人那么好，就算有工具爬上去也太费劲，她就让郑鸣和鲁本进入房间查探，自己和雪诺克在下面望风。一是为了分开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二是让郑鸣监督鲁本，她对郑鸣的功夫比较有信心，万一有变还有机会压制一下鲁本，关键时刻雪诺克还可以在下面围堵夹击。雪诺克虽说很想进入现场搜查，但见是唐子兮的安排，还是接受了。他也不愿意唐子兮一个人在楼下冒险望风，而且与她有机会单独相处心里还是感到很愉快的。

鲁本不愧是“惯偷”，他攀着绳索十分轻松地勾开窗户进去了，郑鸣也跟着爬了上去。牧师屋里十分简单，干净又整洁，墙上只有一个黑色十字架，书桌上只摆放了油灯、一叠信纸、墨水、钢笔、一本圣经。其他的，除椅子、衣柜、床还有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就没什么东西了。他俩大致检查了一下，桌上有张信纸，信纸略微有点褶皱，上面只有中文起头的一句 “尊敬的总督大人：”就没其他内容了。鲁本不死心，又反复翻看这张纸，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看来只不过是牧师准备写给张之洞的一封信而已。他俩有点失望，只好拿着这张纸原路返回与望风的俩人会合。

“唉，毫无收获！”鲁本郁闷地说。

“喏，只找到这么一张信纸，好像也没什么用。”郑鸣下来后把信纸交给唐子兮。唐子兮与雪诺克反复地仔细观察，好像也确实没什么线索。唐子兮无奈地摇了摇头。

“no，no，no，领袖小姐，你们干得十分漂亮！”雪诺克忽然眼睛发亮大呼起来！

“我也要上去看看！”雪诺克说。

其他人不禁惊讶起来，就这么张信纸半句话，到底能看出什么呀。唐子兮也愕然了，十分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应雪诺克的请求，所有人重返现场，唐子兮也在其他三人协助下好不容易被拉了上来。雪诺克严谨地环视了四周，猎鹰一般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用本子仔细地记录着现场的一切。记录完后，他闭上眼睛，略微思考了一阵。忽然大叫一声：

“有了！”

“有什么了？”众人问。

“有线索了！”

“有什么线索？赶紧说，别卖关子！”

“首先，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哪里有些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众人答。

“这封信，只写了个开头，明显还未完成。是什么原因打断了牧师写完它呢？另外，钢笔是贵重物品，而且牧师经常使用，可为何偏偏就将它遗漏在这？而且，看牧师房间极度的干净整洁，不留下一点多余的杂物，这也许与他从事医学有关，但为何只有这张写了个开头的稿纸没被处理掉？这些你们觉得该如何解释？”雪诺克显得有些兴奋了，他说话音调明显提高。

“也许只是忘记了而已吧？”鲁本说。

“好吧，就算是他一时忘记。作为一名医生，他一定是严谨的，根据他生活环境看似乎还有点强迫症，即使一时忘记，过后也会处理。特别是对待钢笔这种昂贵又重要的书写工具，一定是随身携带的，一旦忘带他必然会立即来取。但为何他死时并未携带呢？这钢笔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雪诺克接着说：“另外还有这封信。按常理来说，写给地方最高长官的信件更是应当工整明晰，所以他必然会反复修改，几易其稿。如果是难以开口的内容，那更是不厌其烦地改来改去。这里应该是会有很多废弃的信件草稿才对。但是这里却没有，是牧师已经收拾干净了吗？如果他收拾过是不可能漏下这一张啊。我大胆假设，也许这只是第一张草稿，凶手根本没给他写完的机会。他正好是刚下笔写这张草稿的时候遇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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