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偶遇

照柳柔儿的性格，她从墓地回来后就应该大张旗鼓地请来道士驱邪，然而这次她却没有，也没再同叶文瑛二人提起梁其泷的事，只当他二人是来府上做客的，吩咐小厮丫鬟伺候。

梁佑城本就是个没主见的，如今又瞎了眼，商铺不顾了，地租也不收了，整日龟缩在府中。

柳柔儿一边要顾着梁府大小事宜，一边还要提心吊胆，生怕齐燕云找上门来将她的命索了去。

可她偏偏还不能睡，只要一闭眼她就能看见齐燕云张牙舞爪地朝她奔来，几日下来，柳柔儿整个人消沉得只剩下一身皮包骨头，苍白的脸色失了几分媚态。

梁其泷和齐燕云的名字像是一个禁令，柳柔儿对梁其泷的死也闭口不谈。

叶文熙默然，如今商代桃没有踪影，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过于插手梁府的事，便与慕瑾在第二日清晨离开了梁府。

“商代桃这个人着实奇怪，请我帮忙的是她，要我入境的也是她，如今故事讲到一半就不见人影的还是她，你说……她的魂气是不是被鬼侍打散了？”

叶文熙就着蒲团坐了下去，带着猜测的语气问慕瑾。

慕瑾神情淡淡地：“鬼契上的约定还没实现，鬼侍暂时不会收走她的魂气。”

鬼契签下的前提便是要完成魂主的遗愿，只有走得干净的魂魄才为纯净。

这对于提高鬼侍的修为大有裨益，那些鬼侍什么魂魄没见过，敢签下鬼契的魂魄就是香饽饽，他们自然不会轻易让人抢先一步去收了魂气。

显然叶文熙也知道这个事实，只是两人如今对坐，她有些闲得发慌。

叶文熙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慕瑾身上来回游走着，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

她的神色仿佛在说：嗯……这身皮囊极佳，但她那一副正大光明的坦然模样又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慕瑾定力极强，但是在被叶文熙盯了那么长时间之后，他到底还是说话了：“看了那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叶文熙大言不惭道：“有。”

慕瑾没想到她还真有什么发现，便也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侧耳听着。

叶文熙微微勾着唇角，像是在斟酌语言，最后才说道：“原来冷若冰霜的公子也是有情绪的。”

“……”

如果郭以晴听到这话，她肯定会惊得下巴掉下来。

叶文熙从前性子稳，对待任何事物都淡淡的，没有多余的情绪，如今这副调侃别人的模样倒是像回到了她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候陆婧还在，叶正华也还没有那么忙，还能时常带着她俩去旅游。

2014年6月，同往年一样，他们去了北京。

尽管去看过了好几次升旗仪式，但是那天叶文熙还是兴致昂扬地在凌晨三点就起来了。

叶正华和陆婧被叶文熙催促着洗漱，然后手忙脚乱地收拾赶去天安门广场。

陆婧困得连眼皮都掀不起来，叶正华也哈气连天，不过三人还是赶在日出之前抵达了天安门。

黑沉的天空渐渐褪去暮紫，变成了深蓝色，远处带着暖色的天光一点点地晕染。

月白、淡黄、橙红、直至那个耀眼的太阳完全从天边升起，叶文熙被这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这时天安门广场早就人满为患了，全都挤在栏杆前。

国歌奏起，所有人都激动万分，鲜艳的五星红旗缓缓上升，叶文熙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叶正华托着他的宝贝女儿往上够，叶文熙的视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可能是叶正华好久没锻炼的原因，叶文熙在他的肩膀上挥舞着双臂的时候他冒了不少汗，寻思着这丫头这几日应该长了不少肉。

升旗仪式圆满落幕，人头再一次开始攒动起来，准备离开栏杆这块地儿。

在这左推右攘的人群里，旁边的一个少年被人挤了过来，随后一个趔趄，向叶正华的方向直撞来。

叶正华反应还是挺快的，他稳稳地托住了还在激动的叶文熙。

不过叶文熙还是猛地向右荡了一下，协调性极差的她从叶正华肩膀上摔了下来，最后竟砸在了少年身上。

“啊！痛！痛！痛！”

叶文熙的下巴磕在少年的头顶上，她痛得大喊起来。

少年一时有些发懵，本就被人群挤得找不着北，差点撞了人，好不容易才刚站稳，又被从天而降的叶文熙砸个正着……

“哦！”

叶文熙又惊呼了一声，她看着少年白鞋上多的那个脚印，心虚地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

那时候的慕衡穿着一件白衬衫，黄色的光打在他俊朗的面庞上，像是渡了一层光晕，叫人挪不开眼。

慕衡微微点了点头，目光逡巡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慕衡被这对父女的斗嘴打断了，视线收了回来，聚焦在他俩身上。

“老叶，你抱不动你女儿了，回去真得加强锻炼啦！”

言下之意就是，老叶你怎么回事儿，哪有把你亲闺女往人身上扔的！

叶正华倒也没让着叶文熙，气哼哼地说：“唉对！谁家大闺女会这样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陆婧一脸笑颜，站在旁边看着，没有要调和的样子。

“哎呀，孩子，你没事吧？”

叶正华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个被她闺女又砸又踩脚的小可怜似的，诚恳地说了一大堆：“这丫头成天咋咋乎乎的，刚才砸你那一下真是对不住啦！”

此时三个人的目光全聚焦在他身上，他愣了一下，随后还是很有礼貌地说道：“叔叔，没什么大事。”

冷若冰霜？有情绪？

虽然有关于他冷漠的传言他都置若罔闻，但听见叶文瑛直接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冷若冰霜”这个词的时候，他还是感觉有点新奇。

慕瑾本想说些什么，这时酒楼的小厮正好将热酒送了上来，他喉结混动了一下，将话咽了回去。

叶文熙不抗冻，见到小厮她格外地高兴，赶紧将抱于胸前的双腿放了下来，等着喝酒热身子。

手脚麻利的小厮今日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特别是现在已近年关，各家各户都忙不过来，酒楼的生意更是红火。

叶文熙轻抿了一口，酒香顺着她的舌尖打了好几个转，最后滑入了她的喉咙。

“这酒不错！”

慕瑾听着叶文熙的评价，靠着杯沿轻轻嗅了嗅，回想起上回她醉酒的模样，当下便觉得这酒的味道很一般，远远不及桑落。

叶文熙挑三拣四的脾气被寒气冻得没了，不管是什么酒，喝下去能把身子暖起来就行，顾不上其他的。

“叶文瑛。”

叶文熙抬头，发现慕瑾在叫她。

她狐疑道：“怎么了？”

慕瑾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往桌上看。

叶文熙低头，看见酒桌正中央正端正地放着一个瓷壶。

她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瓷壶里面盛着的，是桑落！

叶文熙抑制不住兴奋：“你上哪寻的？”

慕瑾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不过这回多说了几个字：“店家珍藏的。”

好在叶文熙的注意力已经被桑落吸引过去了，这次她难得地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慕瑾暗暗松了一口气，盯着淬满了风雪的风仞，剑身闪着寒光和黄沙，明显是才经历过一番风霜。

“啐——狗娘养的东西，竟敢以下犯上！来人！给我抓住他！”

酒楼西南角传来一阵骚动。

酒香回转在唇齿之间，叶文熙恋恋不舍地抿了抿下唇，起身往西南角去。

“说！”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瘦弱男子双手被擒，被身后的高大男子踹到在地，脸和地面紧贴着，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地方方言。

其中一个侍卫报道：“少爷，是个俞国人。”

掌柜的听到动静立马赶了过来，见闹事之人是楚季武，慌忙跪在地上：“二少恕罪！”

“小的只知道王闻这小子脑子不太正常，却没想到他竟是个不怕死的冲撞了您，还请您责罚！”

原来这个俞国人叫王闻，跟着商队进了城，语言不通的他偏偏还脑子不太清楚，二十五岁的年龄却只有十岁智力。

虽说智力不太正常，但好在能话少能吃苦，干起活来也毫不马虎，这才被掌柜收留下来做跑堂的。

楚季武转着手中的短匕首，眼皮微微掀起，瞟了粗布男子一眼，显然他对这个俞国人很感兴趣。

方才王闻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恶犬见着骨头一样，双目眦裂，像是要把他活生生吃掉似的。

楚季武抬了抬食指吩咐：“乌塔，把人带走。”

“是！”侍卫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掌柜自是不敢再插手，退到一旁，给乌塔等人让出路来。

“啪——啪啪！”

鼓掌声在这沉静的氛围里显得有些突兀，楚季武循声望去，看见那人正往这边走来。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