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无可奉告

以周复正对救援队里的这帮家伙的了解，用一句话就能概括。除个别同志外，剩下的都穿一条裤子。这可不是搞什么小圈子文化，而是团结的力量。因为救援队的成员并非都来自保卫科，而是由各车间各部门里掌握某些特长的精英组成。说他们搞小圈子，纯属扯淡。

在周复正眼里，救援队始终都是红旗机械厂的救援队，从来不是那个人的救援队。他现在唯一关心，就是吴有才的动向。而且，他相信钟大明一定知道。

事已至此，钟大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提起暖壶给周复正的搪瓷缸子里倒满水，然后一五一十的把他和吴有才商量好的计划和盘托出。毕竟，抽调救援队进山不是件小事。他一个保卫科科长，做不得主。更何况，还别的想法。

周复正听得蛮有兴致，时不时插一句话。等钟大明没了动静，这才端着搪瓷缸子喝口水。“你能跟我如实汇报，这是好事。另外，你小子无利不起早。这次没有故意隐瞒细节，是不是另有所图啊！？”

钟大明眨巴眨巴眼。“没别的，主要是后勤补给方面。考虑到这次情况极为特殊，我们准备多带几个基数上去。”

周复正呵呵一笑。“医疗队那边，怎么说！？”

救援队里有卫生员，几乎没医疗队啥事。也正是这个原因，医疗队跟以前的救援队一样。有事，都是现组队。由于人员不固定，在抽调人手方面十分麻烦。让钟大明去办，他是一点招都没有。所以，这次仍需要周复正亲自出面打招呼。

在周复正的印象里，很少动用过医疗队。他记得很清楚，上次动用医疗队还是在两年前。当时，好象也是八月底九月初。两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年好多大姑娘，现在都已经变成小媳妇了。有的，还在家奶娃娃呢！

周复正心里想着，慢慢皱起眉梢。“真的，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吗！？”

有些事，你还真没法说。就象钟大明提醒吴有才那样，有些话从来不是你想说就能说的。尤其是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也仅限于病人之间交流。若不分场合不分谈话对象，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收走。

也正是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让钟大明心里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说担心，他自己都不信。可要是说不担心，又觉得事出必有因。再加上当地某些上不得台面的神话传说，以及听说五三七准备去找积雷山，让整件事情开始变得扑朔迷离。他隐约感觉到，曾经十分熟悉的雪山，其实并不是那么熟悉。而且，正在变得愈加陌生。

想到积雷山，钟大明顿时记起刚才还有件事需要澄清。再看周复正，突然感觉眼前这位曾经十分熟悉的老同志也变得十分陌生。

“还是之前那句话，一颗红心两手...”周复正刚说到这儿，就见钟大明一抬手。“怎么！有事！？”

钟大明点点头，正色道：“厂长！是否马上出发，咱待会儿再说。有一件事，还真待唠唠才行。比如：我刚才的敬礼！起初，我并不怀疑他。但现在，我有点犹豫。”

周复正放下搪瓷缸子，往沙发上一靠。“你是说，张灵泉的身份有问题！对吧！？”

不指名道姓还好点，钟大明的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线。“厂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的复审资料上面可有您的签名！而子午鸳鸯扣，又出现在他曾经住过的宿舍。无论如何，他都难逃干系！”

周复正微微一笑，眉间舒展道：“大明！你这是在怀疑我！？”

周复正是老革命，曾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当年，迎着帝国主义的枪林弹雨，毛发都未曾伤及分毫。在后来的边区剿匪作战中，被土匪的炮弹炸伤。卡在脊柱上的弹片，到现在都不敢给他动手术。象他这样的老同志，谁敢怀疑！？

钟大明擦擦额头上的白毛汗，连连摆手。“没没没！谁怀疑您，谁就是土匪派来的！我只是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真没别的意思！”

但擦汗归擦汗，钟大明依然选择坚持原则。见周复正点头，接着说道：“白纸黑字，我不可能熟视无睹。在张灵泉的问题上，你要给我个解释！”

红旗机械厂地处广袤的无人区，恶劣的生存环境跟县城没法比。信息闭塞，也没有多少娱乐节目。操场上放电影，也是逢年过节才有。而且，都是国产影片。象什么，《小兵张嘎》、《地道战》、《南征北战》之类的。至于《廊桥遗梦》、《老枪》这样的外来片源，在当地等同于传说。

如果是钟大明有奇怪的举动，并不稀奇。毕竟，他是从大城市来的。看得多，懂得多。会点小动作，也在情理之中。可要是把这件事情放在老张头的身上，就有待商榷。尤其是标准的敬礼动作，跟巧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便是，钟大明质疑的底气。

周复正没说话，只是端着搪瓷缸子慢慢喝着水。

钟大明刚才说得没错，当年负责查卷的，正是当时任保卫科科长的周复正。发现张灵泉的身份有问题，马上去找老厂长反映情况。他记得很清楚，老厂长当时也象他今天这样端着缸子喝水。但只喝水，不说话。直到被问急眼，这才说出四个字。今天，他准备把这四个字原样送给现任保卫科科长的钟大明。

“无可奉告！”

等半天等来这么一句，令满心期待的钟大明差点蹦起来。“厂长！您可想好，这可是原则问题！”

“我已经想好了！”周复正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蹲。“你打算怎么处理！？”

钟大明顿时愣在当场，张着大嘴，象头河马。半晌过后，使劲搓搓脸，劝道：“道德高尚的一个人，也从来不敢保证他的身边人都能洁身自好。再说了，咱们工人阶级在当家做主之前，那个没受过资本家的剥削！？只要不是上杆子非要与人民为敌，就没啥大问题嘛！”

周复正微微一笑。“行了，赶紧回去准备吧！”

“厂长...”钟大明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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