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金顺来过周老爷家里一回，顺子是专程来看望少奶奶的。

顺子进了少奶奶的院子，燕儿正站在廊檐下，顺子见了燕儿居然一下子没能认出来。顺子说：“燕儿已经不是原先小丫头了，燕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燕儿羞红了脸，燕儿觉得顺子也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木讷讷的顺子了，顺子见足了世面，顺子会说很讨人喜欢的话了。

顺子进了少奶奶屋里，顺子突然觉得少奶奶的屋子很大很深，少奶奶坐在屋子的深处，像坐在一个深不见底的井里。

顺子说：“这老屋子太大了，你该换个地方住一住了，你没想过去杭州看看老爷吗？”

少奶奶摇摇头，“兵荒马乱的，老爷都回不来，我一个女人家就更去不了了。”

顺子看着少奶奶，顺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其实顺子当初离开时真的先去了杭州，顺子在杭州段老爷的商号里见到了杜老爷，杜老爷已经在杭州城里有了新的家室了，只不过商号里有规矩，掌柜伙计一概不允许在经营地结婚纳妾，所以杜老爷只能瞒着东家。杜老爷问了小姐的情况，杜老爷说小姐已经出阁，有了着落，他就踏实地放下心来没有什么牵挂了，自己在杭州已经呆了十多年了，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将来也就不打算再回去了。然后杜老爷对顺子说，现在时局乱得很，晋省各家老爷的商号都不景气，关门歇业的有十之八九，段老爷的商号现在生意也很清淡，近两年也亏了不少，全靠厚实的家底硬撑着，盼望时局能好起来，所以现在号里的人手已经很少了，恐怕很难留他在商号里做事了。

不过，杜老爷说：“乱世方显英雄本色，你一身的拳脚功夫你干脆入行伍吧，兴许能混个出息也说不定呢。”

杜老爷在杭州商号里做了十多年，当地熟悉的人自然不少，路子渐渐通达了，杜老爷就托了一位钱塘人将顺子介绍到了当时的金大人手下做了近前护卫。顺子做事厚道人也机灵，再加上打小练就的一身拳脚功夫，金大人就很喜欢顺子了。顺子也姓金，金大人就索性认了金顺干儿子，很快又举荐金顺到北京做了袁大总统的贴身护卫。不久前，因为时局不稳，才又把金顺从北京调来做自己的卫队长。

顺子没敢把杜老爷在杭州的情形告诉少奶奶，怕少奶奶伤心不痛快，也怕最后传到段老爷那里。顺子回来已经有些时日了，顺子已经知道少奶奶的一些情形了，顺子就觉得少奶奶这些年受了苦了。顺子再看看少奶奶空荡荡的老屋子，就想起了当初小姐拜堂时的情景。小姐当初拜的是空堂，顺子说，当初拜堂时，那只公鸡突然惊飞了，是他抓着那只公鸡和小姐行的夫妻对拜大礼。

少奶奶的脸红了，当时的情形她是看不到的，当时的少奶奶蒙着大红盖头，她只听到了那只公鸡的尖叫声和突然混乱起来的人声。后来燕儿告诉她，是顺子捉了那公鸡和小姐夫妻对拜了的。

顺子在少奶奶那里没有久留，很快告辞出了周家，带着几个手下打马而去。

打马而去的顺子回到巡按府时已过了晌午，顺子在巡按府里正碰到往外走的巡按府警备队于有福统领，于统领说：“顺子哪儿去了灰头土脸的？一上午金大人问了你好几回了。”

顺子说：“去祁县看了看东家小姐。”说完赶紧往金大人房里走，被于统领一把拦住了。

于统领说：“别去了，金大人刚刚躺下休息，估计也没什么要紧事，真要有什么事，他早叫人找你去了，他就是习惯了你总在跟前的样子。走，老哥今儿请你去找个乐子。”于统领说完也不管顺子乐意不乐意，一把拉了顺子就往外走。

于统领是金大人的同乡，更是金大人贴心贴肺的手下，因了顺子也是钱塘人介绍给金大人的，而且还是金大人的干儿子，于统领自然也就和顺子热络起来。

于统领带顺子出了巡按府叫了辆黄包车就往太原府里最繁华的鼓楼街里来，黄包车在一处叫春红院的楼前停了下来。顺子知道，这是太原府里名头最大的一家妓馆，前不久于统领刚刚纳了这里的一个叫晓玉的姑娘。晓玉姑娘不是一般的妓女，据说是春红院里的头牌，不光脸子长得好看，身段俏皮，更因为看好她的大多是太原府十县的财东老爷少爷们，因此晓玉姑娘对太原府十县的财东老爷少爷们的底细了如指掌。于统领就是冲了晓玉姑娘这一头才忙不迭地给晓玉姑娘赎了身，从晓玉嘴里打探出了各位财东老爷的底细来，于是才有了平遥府的尹二少和祁县渠家两富户财产被没收，才有了金大人抓财东捐银子放人这一码子事，也才有了周家少爷的《民报》被查封、周家少爷被关押等一连串后来的事。当然这些事都是少奶奶找了顺子，要顺子求金大人放周家少爷后，顺子才打听知道的。顺子就觉得这个于统领用心太深了，因此也就格外小心从事，并不想开罪于他。顺子本不想来这里，但也只好跟着于统领一起下了车。

两人还没进门，鸨儿妈妈就已经笑花了脸，打帘迎了出来 ，回头冲着楼里喊：“姑娘们快出来，你们的姐夫看你们来了！”

顺子还是第一次进这春红楼，顺子看见鸨儿妈妈的声音还没落就从楼上楼下跑出了十来个姑娘。顺子有些害羞了，尽管顺子现在还没有家室，尽管顺子进妓馆也不是第一次，但今天的顺子却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于统领说：“晓玉姑娘想妈妈和妹妹们，叫我过来看看大家。”

姑娘们叽叽喳喳笑起来。鸨儿妈妈说：“晓玉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妹妹们都想着姐夫呢，连我这妈妈也每天念着女婿呢！你这姐夫今儿个最想哪个妹妹呀。”

于统领说：“我还真不急，先给你介绍一下今天我的这位兄弟，巡按府里金大人的金卫队长，而且还是金大人的干儿子，今儿个一定得侍候好了，要不我这做东的女婿姐夫就没面子噢。”

鸨儿妈妈一拍大腿根子说：“哎哟妈呀，于统领今儿个可真是给我们春红楼带来一个大贵客呀，今儿的客妈妈请了，就看金队长喜欢哪个妹妹了。姑娘们快把脸子掉过来让金队长好好瞧瞧。”

姑娘们哗啦啦一下子围在了顺子跟前，顺子看着眼前红红绿绿的姑娘们，有些不知所措。

鸨儿妈妈说：“金大人您看，这些都是我们春红楼玉字辈的姑娘们，色艺双绝，机灵得很，您就等着好好享受吧。瞧上哪个姑娘了？”

顺子笑了笑，顺子没心思。没心思的顺子的目光在红红绿绿的姑娘们脸上一一掠过的时候，有一张似曾熟悉的面孔突然吸引住了顺子。顺子的目光在这个姑娘脸上停了下来，眼尖的鸨儿妈妈一把拉住了这个姑娘的手把姑娘拽到了顺子跟前，“我说金大人就是好眼力嘛，这是玉姑娘辈里性情最好的姑娘了，叫如玉，刚刚来我们春红楼，还害羞着呢，要早两天您还见不到呢。”一扯如玉的胳膊，“还不快陪金大人上楼去好生侍候，好运道来了还傻愣着，不羡慕你晓玉姐姐呀？”

顺子跟了如玉上了楼，上了楼坐在那里的顺子看着眼前的如玉突然明白了这个姑娘为什么自己看着眼熟的原由了，这个姑娘的眉眼和眉眼里的神情居然有几分酷似少奶奶杜心仪。

顺子问如玉姑娘：“多大了？”

如玉姑娘说：“十七了。”金顺嗯了一声，想起杜心仪正是在这样一个年纪的秋天嫁给了周家少爷，那一年自己也离开了杜家堡独自在外闯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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