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二章 转赴瑾都

六更时候，天色微微亮。窗外细雨绵绵，敲打在青瓦红砖之上。

晏婳起身，披上一件妃色织锦氅，任长发披散腰间。轻推开窗，屋内还有些许的暗，点一支红烛，向外望去，便是雨透京城的好景致。

“金影？”晏婳绕过屏风，往门外去。

金影挑一盏更灯¹，迈着步子轻轻走进屋内，细声道：“小姐醒了？奴婢为你梳妆吧。”

晏婳坐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女子姣好的容颜。金影轻轻捏起长发，为她绾单螺²。

窗外风起，烛火在阵阵吹拂下诡谲地跳动。淅淅沥沥的雨点拍打屋檐，和着乍起的风声，在清幽的晨曦之中衬得格外寂寥。

晏婳瞄了眼窗外，问道：“金影，今日可是初九了？”

金影答道：“正是初九。”

晏婳低垂眸子，半是自言自语着：“父亲该回来了吧。”转而又对金影说，“梳完妆随我一起到前厅去候着吧。”

金影应了声“是”，继而继续专注地梳着发。

前厅之内。

时至巳时，门外这才走进一个打着伞的人影。晏寄北进门便见晏婳已早早等在前厅，便往女儿那处走去。

晏寄北笑声爽朗，一身黑袍颇显整个人儒雅风流，人已中年仍然能看出几分当年的风采。

晏寄北把伞放下，坐在主座上，随意询问了几句家中的事便去了皎念阁，脚步略显匆忙。

皎念阁中。

晏寄北低声道：“家族看来是有人难容我了，竟将谋害宗子的罪名强加于我。”

封浅念眸中幽深，“怕是我们挡了谁的道，此事可要告知婳儿？”

晏寄北轻叹一声，手负于身后，道：“也罢，说吧，迟早是要知道些的。”

……

酉时，晚饭过后，暮光在小道上托起长长的光影，携着遍地风霜打落的花瓣，在青石板小路上交织，翻卷。

封浅念将晏婳叫到自己房中。

封浅念面色忧愁，开口说道：“婳儿，我们在京城恐怕是挡了某些人的道，你父亲……他准备辞官。”

晏婳蹙了蹙眉头，并未追问过多，只是说道：“那这官位便不要了，我们移居就是。”

封浅念点点头，继续说着：“我们准备转赴瑾都³，婳儿能理解父母便好。”

晏婳轻声道：“女儿自然能理解父母的用心，只是也帮不上什么忙罢了，只能劝劝父母切莫忧心过度。”

封浅念半是惆怅半是怜爱地抚了抚晏婳的发顶，柔声说：“我们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

三日后。

朝堂之上，晏寄北上奏皇帝请辞告乡。

次日，晏家便启程赴瑾都。

这一番折腾，已至五月中旬。马车启程，此时梅子堪堪青涩，尚未成熟，挂在枝头曳得煞是好看，一路湖光山色明秀。

五月末抵达瑾都。

晏家在瑾都有一小宅。江南一带宅子大都雅致，大至殿堂宫室，小至亭台轩榭，皆透着浓浓的烟雨诗意之味。

晏家已遣散不少仆人，随着同来的，都是在身边侍奉已久又靠得住的。

瑾都是一座小城，茶后免不了些谈资，其中最多的便是商户萧甚家的风流事。到瑾都呆上几日，晏婳自然也能听到那么几段。

传闻萧甚风流，与一寻常百姓之女叶之茗诞下一子后，叶之茗毁容，萧甚差点把母子二人逐出府内。众人纷纷议论萧甚如何如何狠心绝情。

说书人继续道：“其子名曰萧酌，相貌如玉，文采斐然，一阙词作道古今，笔端造化泣鬼神，能文亦能武，玄剑一出惊四方……”

晏婳倒对这位传闻中文能一词动鬼神，武能剑出乱四方的萧酌来了兴趣，这是何等人？

晏婳回了晏宅，一路心情颇好。倏尔想起些什么，转头问身旁的金影：“金影，你老家是瑾都的吧，你可知萧酌萧公子？”

金影闻言摇了摇头，答道：“并未，我儿时七岁便离开家乡了，萧公子还在垂髫之时罢了，只不过萧公子的生母叶姨娘的事当初倒是被闹得沸沸扬扬。”

“哦？”晏婳挑挑眉梢，来了兴致，指尖轻抵下巴，准备着听金影的下言。

金影倒也不卖关子，为晏婳斟了一盏茶水便继续说道：“当初正是盛元年⁴末，萧甚纳得八房小妾，那位叶姨娘便是其中之一，早年颇受宠爱，后诞下一子，不久便传出毁了容，恐是后宅争宠吧，”

金影说到此顿了顿，“倒也是可惜了这叶姨娘，一副皮囊也是顶好的，后来性情大变，再后面的事奴婢便不知了。”

晏婳闻言不禁咂舌，心道这后宅之事还真是水深得很，小小一府邸后院竟能出这么多的祸事。

晏婳捧起茶盏淡淡抿一口，想起小满将近，倒是想见见这瑾都的仲夏是哪般景象。

次日清晨，天边泛起点点青白。瑾都的凌晨是湿润的，连泥土都染着点淡淡的花香。

晏婳向封浅念交代了去向，便带着金影一同出府，见识见识这瑾都的人间烟火。

街道上沿街叫卖的小贩不少，偶尔还得见几个扯着母亲衣角要糖的总角⁵孩童。栗鸢在树梢上轻柔地啼那么一两声，转而又飞向远处。

晏婳同金影闲谈几句，又一边沿街道一路而去，路尽头便是一个集市，颇为热闹。

集市间有一买莲子的小摊，晏婳迈步走去。颗颗莲子色泽晶莹，粒粒饱满，像是清早刚从水中采摘剥开，还带着些许池塘微腥的泥土味，清香怡人。

晏婳在摊边蹲下，细捻一颗莲子，着实水嫩。问道：“这莲子怎么卖？”

答话的似乎是一对兄妹，哥哥看上去要高大许多，五官轮廓透着少年的俊朗青涩。妹妹则更为娇小，一举一动皆是灵秀之美。

“五钱一斤，姑娘可要称些？这些都是早上新摘的。”兄妹俩说道。

晏婳点了点头，道：“买一斤吧。”说着取下腰间的钱袋，付了钱。

少年正认真装着莲子，晏婳趁着这个空档向女孩问道：“你们每日都这么早就出来卖莲子吗？”

女孩笑着点点头，说：“是啊，母亲早逝，父亲一个人撑起整座山庄，我和哥哥年纪不大还帮不上什么，就出来卖卖莲子，”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姑娘看着不像本地人。”

“是，外地来的，”晏婳道，“可否告知是什么山庄，我闲暇之余或许能去逛逛。”

此时少年已装好莲子，递向晏婳，说：“清酥山庄，我叫顾子望，叫我顾大哥就好，这是我妹妹，顾子熹。”

晏婳笑吟吟地接过莲子，与顾家兄妹道了别，便同金影回了宅子。

至瑾都已有五六日，瑾都虽不是故乡，终归双亲仍在身旁。一川烟雨江南客，半面青山顾初荷。

更灯¹：古代一柄长杆挑着照明的灯。

单螺²：古代一种发髻

瑾都³：此为地名，纯属虚构。瑾都，景致优美，地处江南一带。居住人口并不多，夏秋时节木槿花开得极盛，故名“瑾都”

盛元年⁴：年号（虚拟）。

总角⁵：八九岁的孩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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