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四峰是家

“他们看不见我们？”

“本尊现在的这副模样，不便让众弟子看到，再者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九州坐在棺材上，三两同行的弟子，陆续迎面走来。不过没有一个看到飘摇以及他肩扛的棺材。

三峰到四峰的距离不算很远，不足二十里，途中会遇见不少外门弟子。如果说九大主峰是九枚纽扣，那穿插在其中不断走动的外门弟子就是系带之类的关系，以此让乱仙门得以维持活力。

飘摇扛着一个棺材的重量步伐难免比以往慢了许多，不过胜在稳健。九州师祖也没有多说，她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慢悠悠的感觉。

此时飘摇已经走了近半的路程，已经过了清晨，门中的弟子们早已经活跃起来，耳畔传来各种声响，九州师祖为了避免麻烦用了点小手段，得以让飘摇免去了被围观的场面。

“本尊已经沉寂了五百年，门内知道的只剩下那些老不死的和一代子弟，突然现世又何必徒增烦恼呢。”九州师祖似乎不喜欢受到关注的模样，“只需要这样看着门徒们，就觉得很好了。何必突然增添一个他们从来不知道的师祖呢。”

“我就随便了？”飘摇表示也不想突然增添一位师祖，而且是直觉这位师祖会有点麻烦，关键是可能是赖上自己了。

“不是你将本尊唤醒的吗？你可要负起责任来啊。”

“昨天就不该来三峰啊。”

“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戳·”长长的指甲从上面伸了下来刚好按住了鼻尖。

“···师祖，您别闹了。”飘摇摇晃着脑袋摆开干瘪的手掌，“师祖，您的指甲该修修了。”

“这已经算不错了。”九州师祖抬手，尽力地张开五指，“沉睡前手指上下了禁制，在近乎苛刻的条件下在指甲上刻下了限制。虽然如此但也因为某些原因，却也无法停止生长，只能让其暂缓。五百年才这么长已经很好了。”

飘摇低头略略思索，然后开口问道：“师祖，您为什么要陷入沉睡，您的境界完全可以就那样一直等着吧。五百年对于修士来说不是眨眼而过的吗？”

“记得你叫飘摇对吧。”九州师祖答道。

“是的师祖，”飘摇想了想补充道：“弟子叫吾生飘摇。”

这位师祖倒是没有想错这个孩子的名字，“吾生飘摇，是你父母给你起的名字吗？”

“不是，村长说弟子是从村外的水沟里捡到的，没有任何讯息。后来村里的一位书生说，这个世上没有得到父母爱的孩子，就像浮萍，没有归处，今生注定没有归去的地方，所以起名叫做，吾生飘摇。”这不是飘摇编的，在他从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村里的人便都这样说了，而且他的名字确实是这么来的。

“那，燕倾城和你是什么关系？”九州想起了四峰的第一代真传弟子，一个美的出水的丽人。

“禀三师祖，那是弟子的燕师祖，昨天的是现任的四峰峰主，青冥师父。”

“四峰自开山以来便立下规矩，不收男性弟子为内门弟子。青冥却是破例收下了你，那青冥为什么收下你，可以讲讲吗？”九州想知道昨天被徒弟打岔错开的问题。

“三师祖，您先误会了这件事。青冥师父没有收我为内门弟子，我还没有真正拜师。”飘摇现在身份很尴尬，不是哪座主峰内门弟子，却高于外门弟子。“弟子的灵根不适合学习四峰的法诀，也不适合其他任何一峰，但是长老们宽厚，给了特权，可以前往任何一道主峰自主学习。弟子的通行证是可以到达乱仙门里，任何对内外门弟子开放的地方，只是姑且住在了四峰。”

“通行证？住在四峰？”九州更加好奇了，“你的灵根是什么，竟然特殊到又如此特权？难道是传说中的异变灵根？不对，那样的话，应该会由藏书阁收下。”

九州自己猜测的时候，飘摇又得到了一条心的讯息，乱仙门九峰之外还有一条传承，独立于五行阴阳灵根外的天生变异灵根，是由藏书阁一系收徒。看来，乱仙门隐藏的东西可能还有很多。

九州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感觉身下的少年定了定，自己坐的棺材都晃了一下，然后听到有些惊骇的讯息，“三师祖，请您听到了我下面的话，先别杀了我，有详请还请询问长老堂。弟子是单一属性，血灵根。”

在听到单一属性这一句的时候，九州还觉得这个孩子应该天赋不错，后一句直接有种五雷轰顶的错觉。

飘摇肩膀一沉，巨大的重量直压下来，承受不住直接单膝轰然砸在地上。随后头上传来冰冷肃杀的声音，“你说，你是单属性血灵根？”身下的少年一时间觉得胸口闷堵，呼吸短促，甚至无法说话。连一句求饶都挤不出来。犹如实质的压力在周围波形散开，途径此处的外门弟子毫无防备下突然趴倒在地，实力尚可的也只能勉强双膝勉强跪地支撑。

“你再说一遍，你是单属性血灵根？！”飘摇感觉自己的肩膀上的仿佛一只擎天巨兽的全部重量压了下来，几欲摧毁他的身躯，全身的肌肉，包括内脏还有灵魂，都在颤抖。而九州师祖每说出一个字，重力就会翻倍。呼吸紊乱导致体内供氧不足，飘摇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正常情况下，这样的重力即使是寻常金丹期弟子都会颇为吃力。筑基弟子期在这样的中心也会奔溃。

但这次不是寻常的弟子，他是飘摇，一个天生傲骨的小小的炼气层弟子。咬着舌头不让自己陷入完全昏迷状态。不知多久，恍惚听到有人说话。

“刚醒来就如此大脾气？九州，你当年的温文尔雅呢？”

九州看了看头上无所凭依御空飞来的一字，“掌门，您任这血灵根弟子在门内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年单属性血灵根无一不是作恶多端的邪仙，他们嗜血成性，残暴无比。您忘了当年那些惨案了吗？您已经听不到那些哭嚎绝望的声音了吗！”

“九州，勿要急躁。不如你先撤了压力如何？你对血灵根心有仇恨我不回多说什么，但是其他的弟子呢？他们只是平常的外门弟子，与他们何干？”

九州听闻回过神来，看着四周，眼神中的血色褪去几分，周围是被连带的路过弟子都已经虚脱了。这才发觉自己犯错了。“抱歉，掌门，是我莽撞了，但，这个孩子，您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自然。”

随后，从远处陆陆续续飞来一些穿有五峰标志练功服的弟子，带头的赫然是慕歌，她指挥着弟子将附近虚脱的外门弟子扶起来，就地帮忙运息调理。就算是这样，一批人没有一个看向飘摇所在的位置。

慕歌望着天空的大字，“掌门，这是？”

大字对问询给了回应，“你的一位师祖突然爆发灵力，一时间没有控制好才酿成这般场面，你在此观察一番，统计一下，随后长老堂会指定派出一些补偿，以示歉意。”

慕歌点点头，随后就去检查那些倒地的弟子是否无碍。每人注意到，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人扛着一个棺材，棺材上还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消瘦人儿，一步一步穿过众人，朝着四峰走去。

“可怕的意志力。”九州不禁感叹，这个炼气层的弟子，竟然撑过了重力，周围那些筑基期，金丹期的弟子即使没有昏迷，也因为虚脱倒地再起不能。然而，他还竟然还能扛的动棺材，稳扎地行动。方才掌门没有说过多缘由话，只是一句话就将她说服了，‘他，经历了诅咒问心活了下来。’

诅咒问心她自然是知道的，在邪仙横行的时代，经历过那道终极问罪符的邪仙，没有一个能得活下来。“喂，飘摇？还醒着吗？”

“师祖还有何事？”飘摇低沉的声音就像是声带摩擦着喉咙发出来的，连字音都听不清。他的回答是下意识的反应，现在总之就是很头痛，身体乏力，依旧扛着棺材是因为，手臂僵住了没有办法。昏昏沉沉的大脑勉强还认识回去的路。

“青冥对于你来说是什么？”九州问到。

“青冥师父？她是弟子的母亲吧。”

“母亲？”

“是的，青冥师父啊，别看她是四峰的峰主，其实是很笨拙的。”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母亲的，小心我回去向你师父告状。”

“哈，随便吧。在几年前，青冥师父把弟子带回来。立下誓言说要待弟子视如己出，要教我做人，看我成长。”传到九州耳朵里的声音有些无力，干瘪瘪的，就像她刚醒来的时候。

“在后来相处的日子里，我发现，师父她真的不会教育孩子啊，什么事情都是抛给了淼淼师姐和葵师姐，自己只会远远观望。教育只是在和我讲大道理，连炼气识字都是师姐教的。哈哈，不过，她就是如此笨拙，初为人母。我记得，那一天，她把所有的师姐们唤到了院子里，指着我，让所有人都记住我，善待我，让我有求必应，违者就会逐出师门。这是溺爱过度了啊。”飘摇干巴巴笑着，继续说道，“身为一个母亲，很强势，想给我最好的。但一直没有什么物欲的师父又不知道给我什么好，于是干脆让所有的四峰内门弟子都听从我的要求。犯了错，也不会受到门规的责罚。我后来还听说，因为我的血灵根，她差点犯下大忌。我觉得，母亲，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虽然她做的不对。”

飘摇的声音越来越细微，但眼里印着，一座秀然巍峨的山峰，路还远，不能停歇。

“那，淼淼呢？”

“她是我的姐姐吧，教我识字，温和如春雨般。”

“葵呢？”

“葵的话，虽然我叫她师姐，但我感觉更像一个感性的妹妹，需要照顾。”

“洛河呢？”

“邻家调皮的小公主吧，第一次从我这里拿走分给师姐们的第一批灵果时候，唯独她留下了礼物，是个很有礼貌的师姐呢。虽然我不是很会应付她，哦，对了，希望她不会带坏淼淼师姐。”

“缥缈呢？”

“缥缈是灵兽，它是我的家人。虽然我们不一样，但是几年来我们每日相伴在一起，同食同宿。它真的可以成为我的家人。如果它死了，我会哭的，不再寻找另外的灵兽。如果我死了，它能另寻一个好主人就好。我的灵根修行很难，缥缈修行都比我快，它的实力可是已经堪比金丹后期了，厉害吧。”语言里隐隐含着得意的味道。

“林可呢？”

“她啊，一位处事决然的师姐呢···”

飘摇不知道，在他弯下腰背负着棺材昏昏沉沉走上归去的路上时候，身后多出几道影子。九州师祖也不再坐在棺材上，棺材里面空空如也，甚至连壁板都被削成了薄薄的干皮。在他身上的重量已经微乎其微。

九州师祖足不沾地，跟随在他右侧，不断问话，身后是青冥师父，淼淼和葵落后一步并排跟在两侧，然后是洛河，还有林可···这样，迎面走来的弟子依然没有发现异样。

飘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更不知道，那天最后他说了什么。只有不断前进，当看到那一座熟悉的小木屋，飘摇才轻轻将背后的棺材放下，声音如夜里的细雨顺着柳叶滑下，唤道，“缥缈？”

“哞～”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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