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伤逝

现实往往比理想要残酷百倍。

虽然如林一家有了盖房子的决心，但是实际行动起来，还是困难重重。

如萍信守自己在家人面前的承诺，放弃了学业，每天和爸爸一起，在老宅的工地上忙碌。

身材弱小的她，加上疾病缠身、甚至连走路都要摇摇晃晃的父亲，就是整个改建工程的劳动主力。

两个人每天都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

功夫不负有心人，房屋建设在父女俩的共同努力下，一点点的初具规模。

房子所有的墙体都建好，仅剩下搭建屋盖了。

这个房屋主体最后一道工序的紧要关口，如林病倒了。

......

他连日发着高烧，身体状况每日愈下，连吃饭端碗的力气都没有。

看着日渐消瘦的父亲，如萍内心很难受。

她一直担心伯父说过的关于父亲身体状况的言论，成为残酷的事实。

尽管如林在家的这段日子，一直表现的很乐观。

这种装出来的轻松没有瞒过如萍的眼睛。

她多次看到，父亲干活过程中由于病痛，不得已停下来，捂着胸口痛苦的神情。

如萍清楚，父亲是家里的精神支柱。

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即使再坚强，目前能为家里做的事情也是非常有限。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心有余而力不足更悲哀的事情呢？

......

如林病倒后，一连几天都不能下床。

他的情况引起了全家的警觉。

连一向喜欢唠唠叨叨的母亲也开始不安起来。

“老头子，你去医院看看吧？我觉得你这次的情况和以往感冒发烧都不一样！”

一个雨后的下午，她终于对着卧床的丈夫说出了一句几年来最贴心的话。

于是，一家人开始动员起来。

如萍跑到村里去找邻居帮忙。

外公婆翻箱倒柜的凑钱，准备路费和看病的费用。

母亲把小弟弟交给如萍，一个人搀着爸爸，通过女儿联系的老乡，搭乘村里一台去镇里的拖拉机，准备去县城看病。

县城距离很遥远。

母亲和父亲走了几天的时间。

一家人在希望与担忧的煎熬中度过。

回来的时候，父亲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他的两腮呈现出两坨病态的嫣红。

据说是在县城医院输了几天液，病情好转的结果。

如萍私下问母亲，父亲看病的细节，试图了解他病情的情况，被母亲红着眼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结果一无所获。

如林从医院回来后，一改原来行事拖沓的习惯，连走路都加快了步伐。

他经常笑呵呵的对如萍说道：“咱爷俩得抓紧干活啊，争取在雨季来临之前把咱家的房子完全盖好！”

他更加卖力的干活，加大了抢工的速度。

房子的建设在他玩命的工作中，每天都有进展，几乎一天一个样。

眼看着就要完成了。

......

从医院回来后，母亲对父亲的态度也有了想象不到的转变。

如萍自打记事起，从来没有发现母亲对父亲像现在一样，如此温柔体贴，一改往日动辄破口大骂的悍妇形象。

如林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妻子如此尊重的优厚礼遇。

在这段时间里，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情，父亲的话语权占据了主导地位。

.......

这种现状，让小女孩感觉有些意外。

一家人从来没有如此的和睦相亲，相敬如宾。

如林兑现了对家庭成员的承诺，房子主体结构在雨季来临之前，全部完成。

他带着女儿，用自己的双手，兑现了对家人的承诺，盖成了全村最漂亮的房子！

.....

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房子竣工的日子，如萍感觉自己好幸福！

原来，她企盼的好日子，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然而，厄运总是在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如其来。

如林在把房子盖好的第二周，再次突然病倒了。

他的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的多。

瘫在床上，气若游丝，最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母亲被父亲再次突如其来的病吓到了。

她守着自己的丈夫，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随着如林病情的恶化。

她整日整夜的无法入睡。

.....

一个阴雨连绵的晚上，半夜里，如萍被一阵轻轻的啜泣声惊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顺着哭声走出卧室，看到母亲正伏在外屋的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哭的正伤心。

如萍轻轻的走过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母亲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哭的更伤心了。

母亲的哭泣，让如萍有些惊慌失措。

“妈妈，您哭什么呢？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妈妈止住哭声，把女儿搂在怀里。

两年来第一次和母亲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如萍几乎能听到妈妈心跳的声音。

“萍儿啊，妈妈前阵子一直没对你讲，我和你爸爸一起去县医院检查，医生说，你，你爸爸他是肺癌，已经是晚期了！”

她说不下去了，语音哽咽，再次哭出声来。

“医生......医生上次说，你爸爸的情形，怕是活不了半年！”

“呜呜.....”

“我看，照县里医生说的意思，他这次再病倒，恐怕是挺不过去了！”

妈妈的话在如萍幼小的心灵里，如同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

如萍瞪大了眼睛，不愿意相信妈妈说出来的话是残酷现实。

转瞬之间。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从医院回来后，玩命的加快进度为全家人盖房子了，他是在和自己时日无多的生命赛跑！

母亲这段日子里，对父亲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也不难理解。

那是母亲在父亲最后的时间里，两口子之间难得的理解和彼此宽慰。

然而，如果父亲即将离去这一切即将成为事实，这个家将何去何从？

......

房子建好了，主人不在了。

这还能算是一个家庭吗？

如萍感觉自己身体像被母亲的话掏空一般，飘飘荡荡，似乎一阵风儿都能随时把自己吹走。

她瞪圆双眼，想说几句安慰母亲的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偎依在妈妈的怀里，任由泪水如泉水一般，顺着双颊滚落下来。

“自己好日子的梦想难道永远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吗？！”

原本看到日子变好的希望，再次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如萍的心都碎了。

......

母亲雨夜对如萍说的关于父亲重病、时日无多的话，在几天后成为了无情的事实。

阴雨连天的阴郁日子刚刚结束，太阳从乌云之后露出笑脸。

如林在刚刚建好的房屋窗口透过的一缕阳光映照下，躺在病床上，重重喘息了好久，终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尽管新房的窗户还没装，还有一大堆活没干完。

尽管依然家徒四壁，一家人生活还没有任何着落，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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