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繁华

平原，戈壁，高山，峡谷……围绕天暮湖的四十三个妖兽族群，千万只妖兽纷纷抬起头来，对着烈火燎空的远方，注目而视。

一只体型硕大的月纹妖狼跃上山石，对空长啸。

峡谷中，数万只妖狼昂首与之共嚎。

山石崩裂，月纹妖狼首领当先一跃数丈，向着那处敬畏之地奔去。

其身后妖狼大军开拔，扬起遮天的黄沙。

是错觉么，湖水似乎在一点点消退。凌蹲下身子细看，湖岸露出了一环湿润的部分，大概一寸之宽，而炙热的涟漪从远到近，一波紧接一波。

年长的部落首领蹙眉，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上。

嘚嘚嘚嘚嘚，如急雨打浮萍，毫不停歇。

神情肃穆，他清楚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听这阵势，妖兽是奔着整个大湖来了，若带着族人回去躲在山洞里，以它们足以将整个大湖都围上几圈的数量，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反倒是瓮中捉鳖了，为今之计……部落首领望向飘着浓重雾气的湖面。不如躲入湖心。

凌也察觉到了，这湖面的涟漪，正是周围妖兽群向这边奔来产生的共鸣，出声提醒道：“前辈，我有不好的预感。”

“是的，娃娃你也感觉到了，妖兽来袭，规模还不小，此地的异象，吸引了它们，觊觎这座大湖这么久，突生异变，肯定都躁动难耐了，这会是一场妖兽族群之间的纷争，而我们只不过刚好在这里，但即便不是它们的目标，被它们发现的结果也无外乎是死，”部落首领转而对着族人道，“从我开始，最年长的三十七人留下，剩下的上木船往湖心去。”

万幸早有准备，湖岸边拴着的十艘木船是为了去迎接少年的新生，或者打捞他尸体用的，如果还有尸体的话。

但每艘木船也就堪堪承载十人。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是最年长的，要保护好大家，知道么。”

“首领，我想过这一天，但没有想过会来得这么快。”

“怎么，没有准备好？”

“有一点。”

“不打紧，记住一点，只要身后还有需要守护之人，就别后退，你是首领，你是整个部落的勇气。”

从白发苍苍，到白丝夹杂青丝，三十七位老者，站在湖岸边，面容慈祥地挥别十艘木船上的子孙后辈。

等船上的身影和声音消失在迷雾中，三十七位老者从慈眉善目，瞬间变为杀伐果断。

他们行动了。

都是狩猎了大半辈子的箭手，身手矫健不说，气息也是绵长，一路不歇地离开大湖有十里地，以首领为箭尖，三三成组找到了可以稍作防守的地形。

他们隐于小山坡上的树梢，取下背负的长弓，捏箭搭于其上，凝神屏息，蓄势待发。

这一刻，仿佛这座小山坡，这三十七位加起来都有两千五百岁的老家伙，可以抵挡万妖。

大地的震颤更猛烈了些，枝叶无风而动，远处的地平线出现飞扬的沙尘。

从高空俯瞰，环状沙暴将天暮湖整个围了起来，包围圈还在不断缩小。

沙暴所过之处，树木倒伏，山石崩裂，鸟兽惊散，一片狼藉。

郁郁葱葱间，寒芒如星点，平日里端饭碗都抖的手，在拉开弓弦的这一刻，稳如泰山。

平日里总说看不清文字的浑浊眼睛，瞄准远方的这一刻，清明锐利。

十艘木船缓缓向湖心划去，仿佛深深的湖水，浓郁的雾气可以给人无比的安全感。

妖兽大军一路摧枯拉朽，抵达湖岸，驻足在湖岸，看向湖心上方的天空，云烧如血。

此刻，湖岸湿润的一环已经有一丈宽，湖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退去。

相邻的妖兽族群个别有摩擦，直接开打，但在各自妖王的威严下，还未发生全面的厮杀。

它们的注意力，全在这座大湖之心，异象之地。

它们可不想现在就和别的族群一决高低，彼此戒备，保留实力，一步步随着湖水退去，往湖心围去。

不像人族依赖语言和文字，退化了本能，在某些时刻断掉传承，遗忘一些久远的故事，它们所见到的一切会刻在血脉记忆里面，一代代流淌下去。

而这座没有生灵的大湖，曾经，发生过对所有妖兽而言可怕至极的灾难，如今有此异象，怎能不一探究竟。

雾气中，木船一艘接着一艘往前，船尾与船头用绳子绑着，避免走散。

突然，“咚”的一声，最前方的木船停了下来。

第十艘船上的新任首领朝前呼喊道：“前面怎么停下了？”

“好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了。”

“撞到东西了？这湖中央能有什么东西。”

“石头，大石头，不对，看这大小，好像是座小岛。”

“小岛？不可能，不可能有小岛。”新任首领回忆起小时候登上过附近的山顶，想一睹大人们一直不让接近的大湖的模样，除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什么也没有，现在怎么可能会有一座小岛。

凌似乎知道了什么，水晶悬浮着往前飘去。

站在这座小岛上，伸手触摸还有温度的焦黑石头，凌捧起它，喜极而泣道：“是群山，是天暮城，它，要重现于世了。”

三箭部落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这个发光的没有实体的少女为何又喜又悲，其中的情感完全理解不了。

新任首领先族人一步踏上小岛，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让一众族人将船绑在大石头上，探索起小岛来。

只是这个小岛似乎在一点点成长，刚刚还与大石头齐平的船，现在已经处于半悬挂状态。

新任首领发觉到了不对劲，不确定地自语道：“水面在下降，而且，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凌来到他的身边，肯定了他的想法：“是的，湖水在退去。”

仿佛大湖之底有一张深渊巨口，在疯狂吸收湖水。

新任首领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大湖不知有多少岁月了，祖上还未曾提及过它会有湖水退去的现象，真是神奇。”

凌蓝色的瞳孔凝视湖底，想要看穿深邃的黑暗，“可能是云，不对，只能是他，他身上的火焰吞噬了这些湖水。”

“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真的万一，如果湖水完全退去，妖兽岂不是没有忌惮，会蜂拥而至？”新任首领看向凌，眼里是询问，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凌对上他的目光，不置可否道：“若真如此，便是天意。”

说话间，前方的湖面出现巨大的旋涡，绳子崩断，十艘木船旋转着，旋转着，最后在旋涡中心破碎，消失。

湖水疯狂退去，三箭部落的众人也是明白了脚下的小岛是什么，是一座巍峨的山峰！

而周围出现了类似的小岛，正随着湖水的下降，慢慢显露底下庞大的真身。

群峰所拥之地，浅浅的湖面之下，出现一片金光。

金瓦鳞鳞，熠熠生辉。

从天暮城城主殿的金顶，可窥见当时的恢宏气派。

慢慢地，三丈宽的石板路出现，而后变高，一丈，两丈，三丈……直至三十丈才停下，圈一座屹立不倒的城墙。

在这城墙之围中，无数的骸骨，上万处屋宇废墟，上千条笔直的街道，上百种石板图案，十来处可容万人的广场……

“这……”当这座大城完完整整浮现在眼前，新任首领惊得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奉为族中禁地的大湖之下，藏着群山，藏着这样一座不得了的大城。

“当时这里，该是有多……”新任首领想要说出一个词，可以形容的词，却发现自己的阅历里面，没有类似的画面，没有类似的词。

凌缅怀道：“该是，有多繁华。”

对这个陌生却隐隐深有感受的词汇，新任首领默默念道：“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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