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新《一千零一夜》

车子在城里的街巷上绕来绕去，梁丹向左向右地指挥着。主人很快就晕头转向，记不住走过的路了，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下。这里较为偏辟，陌生人不容易注意到这里有家饭馆，看来是做熟人和回头客的生意吧。门上方有块牌匾，写着“闻香停”三个大字。

主人下车想给梁丹开车门，梁丹自己就下了，说：“不用这么客气，你比我大，应该由我给你开门的。”

主人说：“我现在是你的司机，理应我为你服务。”

小黑下得车来，马上就开始了它的例行安全检查工作。四处走走，看看，闻闻，然后撒尿液做记号。

梁丹走向门口，一个女的迎了出来，可能就是她的姐妹，看样子比梁丹大几岁，模样长得也清爽。像很多人一样，看到一只大狗，都会乍舌作惊恐状。

梁丹说；“你别怕，它不咬人的，它可聪明了。”然后给主人介绍说：“这是我吴姐，也是我的师傅。”

主人对吴姐笑笑，说：“幸会！”

吴姐一边往里让，一边笑着说：“欢迎光临，老板请！”

主人让梁丹先进去，自己在门口等着小黑。

看小黑忙活了一会，正想让它停下来，里面梁丹叫他们进去。

主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左腿。说声，“靠”。小黑就跑到主人左边。它不前不后地靠在主人的左边走，就像是主人的影子。

这情形被梁丹注意到了，好奇心又上来了，但这时没空刨根问底。

吴姐把他们让进一个小包厢。包厢真的很小，两个人一条狗进去就没有太多的空间了，好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主人让小黑呆在一个角落里。吴姐给他们沏了热茶，放上一盘瓜子，递过一份菜单说：“俩位看看，想吃点什么。”

梁丹把菜单放在主人面前说：“今天我是主，你是客，客为大，你来点吧。”

主人说：“不必客气，我和小黑一样，不挑食。”

说着他点了两样肉菜，他点菜时，习惯兼顾着小黑，这时他忘了梁丹已为小黑准备吃的了。

把菜单推给梁丹说：“不知你爱吃什么，你点吧。”梁丹也点了两样蔬菜。看来俩人都较为随意，没把心思放在吃的上面。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梁丹看着主人吃吃发笑。主人不解，说：“你笑什么？”

梁丹说：“每次老皮来，不一会你就到了，我还以为你俩是约好的呢。可回过头一想又不对，要是约好的，他为什么不坐你的车？每回都隔着二三十分钟，难道是你俩一起过来，让老皮先进来，你自己在外边那里躲着，过一会再进来？……。”

主人说：“看见那家伙就头痛，我怎么会约他来害你啊，你冤死我了！”

梁丹忍不住又笑起来，强忍住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想错你了。但我从没怪你啊，即使不明真相的时候，每次只要见到你，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后来才弄明白，原来你早在我身边安插了内线，潜伏着呢，哈哈！你蒙住了我，也蒙住了老皮，看着你老实，原来狡猾大大的，还守口如瓶，哈哈！”

主人看着她又调皮，又开心的样子，也欣慰地笑了笑，说：“麻烦是我给你带来的，我总得将功赎罪，为你做点什么吧。”

梁丹看起来很开心。说：“今天是我们俩第一次单独见面，你可不能尽想着跑掉啊，你和小黑得多陪我一会。”

主人说：“我这人很乏味的，没有情调，招人烦，到时候你让我走时，我再走。”

梁丹说：“什么话，你那会招人烦，你说话算数，一言为定。”

她显得思维很活跃，一下又想起什么说：“你刚才拍了一下裤腿，还说了一句什么，小黑就围着你转，一步都不离开，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说到小黑，主人就有话说了，他说：“我给它下了一个‘靠’字令。完整的说法是，靠主人的左侧随同走行，简称‘随行’。这是一道指令。狗狗本来是自由活动状态，这指令一下，它就得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就是让狗靠左边跟随主人。这是训练有素的警军犬必修的一课。看似简单，但做起来极难。不管是靠在主人左边呆着，还是跟着主人行动，或走，或跑，或匍匐都要跟着主人。不能太落后，也不能太超前。下了这个‘靠’字令，在主人左边的位置上待命，不能再自作主张有其它多余的动作。就这一点，有些工作犬穷其一生所教所学，也未必能干净利落做到。”

梁丹呆呆地听着。主人接下去说：

“对于小黑来说，这个‘靠字令’绝不是像其它狗那样，简单地要它们随行就可以了。它所要领会和理解的就要多得多，既是提醒它打起精神，也是让它整装待命，听候下一步的指令；更是要求它对周围环境进行警戒，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等等。这要看它自己的领悟和随机应变的能力来配合它的主人。”

梁丹说：“做小黑也不容易呀！它要成了你肚子里的蛔虫才能猜出你在想什么。那你刚才下这个指令又是为了什么？是担心有人偷袭吗？”

主人笑了笑说：“在一个陌生环境，小黑不宜四处走动，不能太张扬，以免吓着别人。只让它当个小跟班。低调一点。”

梁丹说：“你以后要对它温和一点，不要太严厉了，不能把它当成你的跟班和奴仆，它是你的孩子呀，是吗？”

主人说：“是是，好好，我心里确实是把它当孩子的。”

梁丹看看趴卧在角落里的小黑说；“你看，小黑现在就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不让叫不让动，还让它呆在角落里，好可怜啊！”

主人说：“让它呆家里，不让它跟出来，才可怜呢，它现在能在我身边已是心满意足了。”

梁丹说：“真是这样吗？小黑你过来，到阿姨这儿来！”一边说，一边招手。但小黑纹丝不动。“它怎么不理我啊！”

主人说：“它和你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包括声音，形象，动作，气味都要有个认识和接受的过程。当然了，只要我在场，它就只听我的。狗是忠臣，它不事二主。”

梁丹叫道：“真让我吃醋喔，我还以为，我们的关系已非同一般了呢！”

主人又说：“要是我不在一起，它就会听你的。因为你对它好，它心里全知道。”

梁丹说：“这还差不多，总算给了我一点安慰了，呵呵！”

菜上来了。主人喝啤酒，梁丹喝饮料，两人刚要举杯。

梁丹说：“慢，小黑也得过来。”她过去拉着小黑的项圈，让它起来。

小黑犹豫着看主人，主人说：“来吧！”于是它起身过来。

梁丹让它坐在桌边，小黑高过桌子正好一个头，桌子一面靠墙，三个各自占了桌子的一面。

小黑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待遇，这一回，在饭桌上，它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因此显得正而八经，人模狗样。

梁丹给小黑也准备了一套餐具，杯子和碗筷。主人要拦阻，梁丹不让。她向主人要过车钥匙，跑了出去。

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塑料袋。她把袋子也放在桌上，用小黑面前的筷子夹出一块肉放在小黑面前。

“小黑爱喝什么饮料？”

她的孩子气，让主人好笑，但也不想拂了她兴致，说：“小黑最爱喝牛奶了，这太麻烦了，算了吧！”

梁丹跑出去向那吴姐要了两盒牛奶，然后把牛奶往一只纸杯里倒。

主人说，“小黑没法从杯子里喝牛奶，它不会像人那样用嘴直接喝水，它是用舌头舔着喝。”

“我给它拿个碗吧。”

“那也不行，饭馆的老板和别的顾客看到了都会有意见的。”

“那我向吴姐要个脸盆，完了我给吴姐洗干净了还她总行了吧！”说着真出去拿了个脸盆回来。

主人看她为小黑如此操心，心里不觉有些歉意。

梁丹把倒进一点牛奶的脸盆伸到小黑嘴边，小黑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

“小黑的舌头就像个勺子，它是一下接一下地舀着喝水的……。”

“你把脸盆放地上吧，不必用手拿着。”

梁丹朝主人和小黑举杯说：“为我们三个成为好朋友，干杯！”说完喝了一口饮料，主人则喝下半杯啤酒。

“小黑吃肉呀！”小黑看着主人，主人点点头，小黑便伸嘴把肉吃进嘴里。

“小黑现在几岁了呀？”

“两岁多，**岁了吧。”

“才这么小呀，还只是个儿童呢，都能当主人的警卫了，懂得又这么多，真了不起呀！”

“其实它是个小伙子，早成年了，都当爸爸了。”

接下来，梁丹问起小黑小时的情形，说刚抱它来时，有多大，什么样子的，可不可爱，它们兄弟姐妹几个，现在都在那里？又问它爸妈是什么样子的，聪明不聪明，等等。只要是有关小黑的事，她都想知道，事无巨细，没有她不感兴趣的。

“小黑的故事太多了，一时怎么说得完。”

“一次说不完第二次再接下去说，没有说不完的。”

“小黑一天一个故事，它**岁了，该是近千个故事了吧，得要《一千零一夜》才说得完啊！‘

“《一千零一夜》，是外国的一本书吧，那书你看过吗？”

“外国的那本《一千零一夜》，是阿拉伯国家的民间故事集。是由很多小故事，——神话，童话，传说，编辑而成。我翻过几页，不怎么感兴趣，小孩喜欢看，也算是世界名著吧。”

“那我们就来一个新版的《一千零一夜》，专说小黑的，好吗！”

“那本外国书，还真比不上小黑的故事更精彩，更引人入胜。”

“那你快说吧，从头到尾说，什么也不要漏掉去。”

梁丹看主人犹豫着，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你慢慢说，不着急，说得口干了，我给你倒酒倒茶，你说得累了，我给你捏肩捶背，行吗！”

主人说，“那好吧，我捡主要的说一些吧。”

于是，主人说了小黑的妈妈如何自作主张，自己给自己定规距；又说了和曹岚拈阄分小狗，讲了小黑和三角市基狗群的恩怨，喜欢买东西却不肯付钱。还有遭遇警察，识破牌局，威摄黑老大，从死神手里救主一命等等。听得梁丹都着迷了。

那天的饭吃得很晚。送梁丹回到住处，分手时，梁丹对小黑依依不舍的样子，她再三请求主人，什么时候再带小黑回来看她，接着给她讲故事。这姑娘显得十分孩子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主人觉得时间过得分外慢，慢得像蜗牛爬似的。尽管梁丹多次要求他带小黑过去找她，但主人没有再去。

梁丹在她不上班的晚上，给他打电话，在电话里让他给她讲有关小黑的故事。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说得他口干舌燥，嗓音嘶哑。梁丹在电话那一头，不时地提醒他，“喝口水，喝口水！”

他期待着对方的每一条短信，每个电话，只要一天没有联系，心里就会不得劲，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虑。但他从不主动和对方联系，却又在对方一有动静时，迫不及待地作出回应。

他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张开，把自己和梁丹都网了进去。也许，自己还是网中央的那只毒蜘蛛。而梁丹呢，更像是一只蝴蝶，正向网中飞来……。他努力地想从网中挣脱出来，又不由自主地牢牢抓住这张网。他更愿意自己是只不知死活的飞蛾 ，宁愿自己成为别人的猎物，而不愿意去伤害那只美丽的蝴蝶。

这两天，梁丹在信息里有意无意地透露，她有两天休息日，宅在宿舍里太无聊了，又没地方去。

言之意下主人很明白，却又言不由衷地说：“那你可以去看看你爸妈呀。”

梁丹含糊其词，话语没说清，却带着一股强烈的情绪。主人不明其意，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了，那里惹她不高兴了。

主人说：“你别生气，要是我什么地方说错话了，惹你不高兴，我向你赔礼。”

梁丹说，“赔礼就不必了，我罚你请客吧！”

主人说，“你说吧，怎么罚？”

梁丹马上高兴起来，并乘热打铁，要定下约见时间。

主人说：“我到时候过去，还陪你在那个小饭馆里吃饭聊天，好吗？”

梁丹却说：“我整天，整月，整年都在饭店呆着，早就烦了腻了，这回难得和你，和小黑聚一聚，若还要呆在这种地方，岂不辜负了大好时光。再说，让小黑拘束在这饭馆里，不让动，不让走，也不让叫，真是太可怜了，我们去野外走走好吗？”

主人不得不佩服梁丹的提议，既有新意也有创意，自己原先的打算，就显得刻板而程式化，像是应付差事似的。

最后，梁丹一再要求他准时准点，不要节外生枝。

既然是要去野外玩，就得带些吃的喝的去，都该带些什么呢？对这类事的张罗，主人一点不在行，心里没数，因此他颇费心思。不知该买些什么，也不知梁丹喜欢吃什么，那就多准备一点吧。

他买了水果，饮料，啤酒，还有几样小包装的食品，如鸡腿，鸡蛋，牛肉等。在家里他从不做饭，这回他准备做一个汤。弄来了做汤的食材，番茄，肚片，榨菜，千张，紫菜，鱼丸和几样调料。心想，只要把这些东西放一锅煮了就能吃。当然了，还要带碗筷杯子等。

主人在去那儿玩这个问题上也作了多方面考虑，最后没想出好去处，只好决定，见面时再说吧。

次日八点钟开车出门，来到了“农家乐”大门外。给梁丹发了一条信息，坐车上注意着大门。

过了会，听得有人敲玻璃窗，一看是梁丹来了，不知她是从那儿出来的。

主人让她上车，梁丹却要先看一下小黑。

小黑在后备厢里，打开来，梁丹叫着小黑，用双手抱了抱它的脑袋。说：“小黑，好想你啊，你真的来看我了！”

小黑伸嘴在梁丹手上舔了舔，又抬起粗大的爪子，梁丹握住。

主人说：“脏死了，快放下！”

梁旦说：“不脏，没事。”

主人给小黑盖上厢盖，用卷着的一卷牵引带塞在盖子的活动轴上，这样在路上盖子就不会盖严实了，带子也不比木棍什么的容易掉出来，从上一次的危险教训以后，再不敢大意了。

梁丹弯腰对小黑说：“小黑你好好呆着，等会阿姨给你吃肉。”

主人笑说：“原来你是它的姐姐，这会怎么又长了一辈了？”

梁丹露出一丝羞赧，说：“你把它当孩子，我也得把它当孩子，要不，我俩就差辈了。”

主人说：“我们俩本就差着一辈，隔着一代呢，你才多大啊！”

梁丹说：“小黑才两三岁，我比它大二十岁，自然不是同一辈。再说，这是心理定位，跟年龄无关，你就别太计较了。”

说话间，两人上了车，梁丹坐在副驾驶座上。主人递给她一块湿毛巾说：“擦一下手。”又说：“你有想过去玩的地方吗？”

梁丹说：“没有，去那儿都行，野地里，山上，树林，最好还有水的地方，只要有你和小黑在一起，去那儿都一样。”

主人说：“好吧，我们一路走着，一路看着，那里想下来，就那里停车。”

说罢，起动车子，一路向市区外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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