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星期六的早上，寒风清冽。

思月应邀参加晴晴在家里举行的生日会，她知道晴晴喜欢写文章，给晴晴准备了一份礼物—一本精美的日记本，图案和颜色可爱，适合小女孩编排故事、书写梦想。

临出门不放心，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还是觉得衣服的颜色太朴素了，不合适参加生日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衣服以素色居多，要挑一件颜色鲜艳的大衣并不容易。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出来一条深红色的围巾，还是高三那年除夕夜逛花街买的。这颜色好，既喜庆，又不会引人注目，她围上脖子很满意。

自从暑假末期在儿童主题餐厅分别后，一直都没有再见过申先生。偶尔也会揣摩他是否觉察出自己在聚会时的那些尴尬言行，但又想，就算觉察出，也会忘记了吧？他记住这些小事干什么？

只要见到他，就好。

到达的时候，晴晴正和几个小朋友围着茶几玩跳棋，芬姨忙着准备水果、零食。刘奶奶则坐在沙发上看戏曲节目，此时招呼她过去一起看，思月欢快地应了声坐下。

厅里不见申先生，书房门半掩着，有亮光透出，心想他应该在里面忙着。

晴晴今天穿一套粉红色的剪绒休闲服，衬得脸色非常粉嫩可爱。她刚赢了一局，非常兴奋，“耶！我连赢三局！”她瞄了瞄餐桌上已经准备好的蛋糕，跳起来说：“时间到了，咱们来切蛋糕吧！”

申母对她比划了一下，示意先到里面找爸爸。

晴晴蹦蹦跳跳几步到书房门口，一边推门一边叫嚷：“爸爸，要切蛋糕了，你快出来啊。”

“来啦来啦！”马上听到申先生的回答，在戏曲声的掩盖下他的声音依旧清晰。

思月安静地看着申先生牵着晴晴的手走了出来，他眼睛流露出浓浓的笑意，举手投足都风度翩翩。她觉得只要他出现，就比太阳还耀眼。

他对思月打招呼，“林老师也到了！”

“是的，刚到。”她点头。

晴晴已经走到桌子旁，把生日蛋糕盒子打开，申文亮却走上前搂着她的肩，低声说：“晴晴，再等会儿，爸爸……嗯，紫瑶阿姨也想过来，你再等一会儿。”

“咦，她不是说要出差吗？”晴晴侧着头问。

申文亮眉目舒展，笑意盈盈，“紫瑶阿姨特地将出差改期，就是为了能过来给你庆祝生日。”

这时候他眼里的笑意更加温柔了，也更加多了，几乎要溢出来。

思月虽然不曾谈恋爱，但申先生那种雀跃、心花怒放，她读得出来。

晴晴有点不愿意，追问：“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切蛋糕啊？我都饿坏了。”

“很快，她差不多到了，她还说要送你一份可爱的礼物呢。”

申先生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像春风扑面而来，百花在心里绽放。

思月突然发现今天申先生的贵宾，才是生日会上的主角。

既然是主角，当然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在晴晴追问几次还有多久才到之后，紫瑶阿姨终于降临了。

申先生亲自开门，门前出现一位淡扫蛾眉、身材高挑、姿态优雅、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的职业女性。

思月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因为贵宾一进门，目光竟然越过其他人，只定在自己身上。她不知所措，一声不响地拿起水杯，机械地喝了几口水。

申母笑不拢嘴，看来她对贵宾十分满意。贵宾送给了申晴一只很大的卡通公仔，晴晴接过来，没怎么看却礼貌说了声谢谢。

刚寒暄完毕，贵宾又在申文亮耳边低声几句，申文亮侧耳倾听后抬眸看向林思月，然后俩人便走上前。

思月只能打起精神来。

申文亮柔声介绍：“紫瑶，这位就是时常跟你说起的林老师，晴晴在她的教导下进步很大。”

思月连忙站起来，“你好！其实申先生客气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蒋紫瑶一直注视着思月，此时接上话：“林老师，久仰久仰！我一直很敬佩老师，小时候的愿望还希望成为老师呢。”她转头看申文亮一眼，眼送秋波，似要讨得他的赞美。

“哦，那为什么后来没有成为蒋老师？”申文亮甜蜜地问。

蒋紫瑶仰起头，“开始班主任要我当同桌的小老师，我辅导他一段时间后，发觉自己对差的学生没有耐心，后来同桌挺怕我的，我也烦他。”蒋紫瑶当申文亮是镜头，只对着他播音，当思月透明似的。

申文亮反问：“若你做了老师，电视界不就少了一位出色的主持人？”

蒋紫瑶轻拍他小手臂：“你不知道，教书育人，可比主持节目省心多了。”

思月别过头去，不看他俩的互动。

蒋紫瑶继续道：“老师永远是教育的主角，学生只能跟着老师的脚步走。做我们这行呢，表面风光，其实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要协调各方，劳心劳力，少一点精力都不行。林老师，你认为呢？”

思月客气说：“七十二行，各有优劣吧，我也没去比较过。”

“回答很客观，”蒋紫瑶露出职业的微笑，“林老师，难怪晴晴跟着你进步那么大，也难怪文亮一直称赞你。佩服！”

从她嘴里说出赞美的话有点别扭，思月随口回应：“晴晴是个聪颖的孩子，她做得很好。”

“要有好学生，当然首先得有个好老师。”蒋紫瑶引导嘉宾打开话题，“林老师平时有什么活动？看电视吗？”

她如实回答：“没有，我很少看电视。”

“爸爸，”晴晴突然插进来，打断大人们的对话。她已经等不及了，跑过来催促，“爸爸，既然紫瑶阿姨已经到了，现在我可以切蛋糕吗？”

思月舒了一口气。要与蒋小姐交锋，她自问不是对手。

蒋紫瑶把手搭在晴晴的肩上，大红色的手指甲修得尖尖的，女人味十足。她代替申文亮回答：“当然可以，快去吧。”

晴晴稍微侧身把肩膀挣脱出来，依然问申文亮：“爸爸，可以切吗？”

申文亮扬眉，“当然可以，快去吧。”

“林老师，我们过去吧。”晴晴拉着林老师的手，飞快走开，带着思月也小跑起来。

看着她俩走开后，蒋紫瑶挽起申文亮的手，一边仰起头轻声问：“你有没有觉得晴晴的话不妥？”

申文亮不解，“有什么问题？”

蒋紫瑶无辜道：“晴晴叫我阿姨，我还待字闺中，年纪也不大，她应该叫我姐姐，我说她几次了，为什么她老改不了？”

申文亮得意笑了，“要改的话也可以，叫妈妈如何？”

蒋紫瑶双眼发出迷人的光彩，从冷静知性的主持人变成千娇百媚的小女人。女人的终极归宿一定是家庭？她勾起嘴角，手指却用力在他小臂上一扭，温柔道：“敢笑话我？小心我罚你。”

他们已走到众人跟前，申文亮要维护形象，只能忍着痛，不动声色。可申先生的表情，全部落在林老师眼里。

直到觉得脸有点酸，思月才知道自己一直笑着；胸口好像被东西压住了，连呼吸都有千斤重。

小朋友们的嬉笑声、戏曲节目的敲锣打鼓声更使她心烦意燥，只能躲到洗手间去清净一下。

明明出门前照过镜子，红色的围巾映出她红润的脸色，现在却一片苍白。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后，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没了动力的船，只能在海面上随波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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