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狰狞之后

或许我现在把他推下去也为时不晚，伊斯塔盯着那张青黑色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面具，暗暗盘算，不过这面具的造型倒是蛮别致的，做工细腻，纹路清晰，能留下来收藏的话，应该算是一件不错的工艺品……

虬眉怒竖，环目威睁，两枚锋利的獠牙从裂开的巨口中龇出，凶煞之气肆意蒸腾——伊斯塔越看越是喜欢，虽然，他根本辨认不出所雕刻的到底是什么凶兽，但它的那种愤怒、那种威仪，那种狰狞中流露出的霸烈豪情，依然让伊斯塔心神旌动。

至少，可以用来唬人！伊斯塔恶俗地想着。

红巾水盗艰难地挪动身躯，意欲爬起身来，可没动几下，整个身体就是一阵剧烈的抽搐，他闷哼一声，重重地重新栽倒 在甲板上，连带着小船开始一阵猛烈晃动。站在船舷边上的伊斯塔一个不留神，险些跌进河水之中。

“见鬼！我还没推你，你倒想先把我弄下去！”伊斯塔心中暗骂。他踉跄地重新寻找到平衡后，上前一步，抓住了红巾水盗的肩膀，准备实施自己的抢劫计划。

在他的指尖已经碰触到面具的冰凉时，伊斯塔颓然停止了接下来的夺面具、推人入河等一系列动作，双手蓦然改变方向，抓住水盗的左腿，一阵拉扯揉搓，开始了按摩。

“你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没看到这家伙冻得抽筋了么？”伊斯塔一边慢慢用力扳直水盗的双腿，一边对着身后的李•拜伊呼喊。

李•拜伊则仿佛没听到一般，笑吟吟地背手看着伊斯塔在那里忙的不亦乐乎，过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觉得过意不起，扭身走向桅杆，一边说着：“我还要升帆，这可是个体力活！”

伊斯塔恨恨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张口就想骂这白毛一句“没人性的家伙”，可是猛然间又想到刚刚被自己放弃掉的计划，于是马上醒悟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丘之貉，一路货色！”他恨声嘟囔了一句，连带着把自己也一起骂了。

嘴中骂着，手上的动作却也不曾停下，一手按着水盗的膝盖，一手拉着他的脚踝，帮着他来回屈伸了几次后，伊斯塔开始用力搓揉对方的腿部肌肉。

从小腿开始，一路而上，当他的手刚刚到达大腿部位，拇指用力，正要准备揉动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双手之上，“谢谢，不用了，我已经好很多了！”

声音清越生脆，而那手却是冰凉细腻。

“呃……那好，你起来活动一下。”伊斯塔收手，起身站在一旁。

红巾水盗点头，双手向后按住船舷，支撑着勉强站起身来。在他身后，被水浸湿的披风近似深红，上面布满了被火灼烧后留下的破洞，原本就破旧的罩袍此时愈加惨不忍睹，千疮百孔的烧洞已经让它到了支离破碎的境地，若不是被水紧紧贴在铁甲上，或许一阵风吹过，它就会不复存在了。

伊斯塔静静地看着他挣扎，并没有伸手帮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越是狼狈的时候，越是如此。虽然有时候这样的坚持，显得不可理喻、无可救药，但，伊斯塔理解并体谅。

就在水盗摇晃着站起身来的时候，伊斯塔突然听见那清冷面具之后一阵吸气声传出，紧接着，水盗右腿一软，又要跌倒。伊斯塔眼疾手快，连忙出手搀扶。

“看来你的按摩手法并不怎么高明，”李•拜伊此时已经升起风帆，双臂互盘在胸前，肩膀斜倚在桅杆上，笑眯眯地朝着伊斯塔抛着隐晦难懂的眼神，“我建议你再给这位先生按摩一次，所谓帮人帮到底嘛！”

伊斯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靠在自己胸前的水盗身体轻震，然后就见他双手挣扎着挥摆，急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活动活动就好！另外，对于你们的慷慨相救，十分感谢！”水盗说完，坚持着行礼。

“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李•拜伊潇洒回礼，“我的这位朋友很热心的，或许你不应该拒绝他的好意，让他帮你按摩几下，你会恢复的更快一些！他是很乐意为你效劳的，先生！”李•拜伊说完，扭头看向伊斯塔，“我说的对吗，我的朋友？”

伊斯塔咬牙，“确实如此！”

“不必了！但还是要感谢你的这番好意。”水盗扭头，感谢伊斯塔。两人本就靠在一起，此时两脸相对，距离之近，如果没有铁面存在的话，几乎就可以鼻息以闻了。

狰狞之后，却是一双如水剪瞳！

一缕淡淡的体香飘进伊斯塔鼻中，那种味道他从来不曾闻到过，软软的，绵绵的，带着一丝香甜，如同一杯热好的牛奶一般，伊斯塔有点恍惚，一种近乎本能的力量驱使着他，去揭开那阻挡了他视线的青灰色狰狞……

狰狞之后，该是怎样的一张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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