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冲

夕阳落幕，伴着声声歌谣。

一株株树木参天，若是踏入林中循声望去，能看见一个青衣少年坐在石凳上，他用手撑着脸，稚气还未褪去的脸上挂着笑容，“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少年人的语调逐渐激昂，“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诵读完这一段话，少年颇有些不解，“温爷，这些话真的有用吗。莫非我还是不能踏入先天境界吗？”

坐在对面那位老者摸摸胡子，说道：“佑存，你的身子羸弱这是生而注定的。可步入先天境界的前提就是血液流动，经脉扩散，这样才能吸收灵气入体。借用灵气凝练神识，在丹田内开辟出金丹。这也就是先天境，凝神境，和所谓的金丹境界了。”

“爷爷，那你教给我的这些铭文歌谣又是什么？”青衣少年千思万想弄不明白，不甘心问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是什么意思？”

温权空皱了皱眉，须发皆白的他开口说道：“这歌谣是爷爷我年轻的时候出去闯荡时在一个神秘之地发现的，它当时染着殷红血迹写在了一面石壁上。只镌刻寥寥几句就没有下文。“

”不过这东西可以说是爷爷我最珍贵的东西了。所谓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器物盈满则无法盛物。你观山谷空虚方能纳天下灵气；江海不盈故可汇聚千流。道乃是中庸之道，处于阴阳平衡之中。其实后面的铭文，爷爷我有些也不知道该作何解答。”

青衣少年若有所思，低头说道：“我之所以无法突破先天境界，并非是不能做到盈满，而是不能盛物，山谷太小，江海成为了涓涓细流。所以无法踏出最后一步吗？”

温权空哈哈一笑，道：“佑存说的不错，若是想要将你的涓涓细流慢慢磨成大河大江，成功炼体，可是要吃下很多苦才行。”

天佑存心中在盘算着什么，抬起头说道：“温爷，听说部落外有许多妖兽，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温权空眼中藏住担忧，“也好，两天后你鬼叔他们要外出一躺，你不妨跟着他们？”

天佑存连忙摇头，要是跟着族长他们出去，自己想要独自磨练的想法可就实现不了了，他急忙说道：“温爷爷，我只是在部落外看看，自己一人就可以了，就如以往采药一般，最多五天之内就可回来。”

温权空看着天佑存给自己打了包票，也就放下了心。

不过他还是随手拿出一本小册子递过来，说道：“佑存，你的境界太低，外出还是小心为上。部落中多有争斗，切要护自己周全，休要节外生枝。这本炼体之术你随身带着，妥善保管，莫要弄丢了。”

天佑存接过书册，上面写着四个烫金大字，‘铜骨星体’——仅凭书册材质可看出这赫然是本不俗的炼体之术了，更不要说部落中这种炼体之术的资源更加稀少，温权空作为依山双木部落的祭祀手上多半也只有几本。

依山双木部落，在这森罗林中算是个大型部落，称得上颇有名气。

天佑存没有多想，有些压抑不住兴奋地说道：“温爷爷，那我就先走了。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温权空看着向着部落外走去的天佑存，心中感叹：可惜了，佑存天资聪颖，各种道法一点即通，这孩子的天赋不比那些自己见过的天纵奇才要差。

无奈的是佑存这孩子体质羸弱不堪，打小开始，一旦稍微运动就会接不上气，不要说修道，就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要比佑存多出几分力气。

可想了想十年前自己刚捡到这孩子时的场景，温权空不由喟然，比起那时，佑存捡回一条命都是万幸了。好好的一孩子，被体质拖累了。

天佑存心中去没有那些想法，也许自己之前是个只有几分天赋，连道魄都未曾觉醒的病秧子，可这十多天天内，自己要打个漂亮的翻身仗！道魄，一想到自己的道魄天佑存就难压下自己的兴奋。

道魄，是修道之人的魂魄。亦是踏入修道途中的必经，道魄由修道者的神魂与灵气激发而出，是修道者在这世间立足之根本。

天佑存的欣喜之色压抑不住，浮现在脸上成了微笑。很快的，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天佑存面上的微笑消失，原来是迎面走来一个比佑存高出几个脑袋的紫发年轻人。

那人一看见佑存，眼睛一瞥，仿佛从鼻孔里说出话来：“哟，这不是药罐天佑存吗？怎么今天这么高兴，是遇上什么好药材入腹了？”

天佑存眼皮子一跳，压住自己的怒意，说道：“紫涛，我有事要办，先给我让开。”

这是号称森罗林第一部落龙堡第三堡长的嫡孙，如今的境界据说已有先天后期，距离凝神境不远，的确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力敌。

天佑存想到此处，又念起这紫涛自从进了依山双木，便对自己冷嘲热讽，有几次甚至想对自己出手。忆起过往屈辱经历，他心中的怒火翻涌一阵，却渐渐平息了。

紫涛看见天佑存又从部落祭祀处出来，便真以为天佑存有要事要去处理，索性让出一些位子。

待天佑存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紫涛才低头对着天佑存低声说道：“半个月之后，就是森罗林部落大比，嘿嘿，那时候群雄聚会，可没有你药罐子的位置！你还是在这些日子里自求多福吧。”

天佑存抿了抿嘴唇，再憋出一个微笑来，说道：“就不劳紫公子记挂了。告辞！”

天佑存话语刚落，疾步离开此地，不回头去看飞扬跋扈的紫涛，他双手握紧成了拳头，心头念道：“先天，先天，难道我天佑存一辈子还能困在这后天境界不成！”

修道之中，最基础的境界便是后天境，随后才能进入先天境界，须知道，这后天境界只是强身健体，而先天境界却能触摸到修道门槛，尝试用元气在丹田铸造道基。

部落外，天佑存一身青衫，腰间藏着一把谁也看不见的短匕首，那是温权空送给天佑存的防身之物。

可这时天佑存的身体强度早早超过了温权空所料，天佑存看着空中掠过一只飞得很低的雄鹰，看着那雄鹰的翅膀很大，竟然有一两人身位。天佑存两眼发光，这不正是自己前往目的地的最佳脚力吗？

天佑存思量好后，两脚发力蹬在树上爬了一两步，踩在树枝上，站稳身形，几步踏出，借力之下竟然是猛地踩在了鹰背上。

苍鹰经此一遭，向下忽的一坠，而后扇动双翼飞起，才发现自家背上多出一个人类。

任谁的脊梁被踩上一踩也会怒气勃发，苍鹰也不出意外，它一个翱翔翻身想要摔下天佑存，可天佑存却早早趴下身子，手上拿出匕首比划在苍鹰四处转动的眼珠上，仅有一二指的距离就要让苍鹰见血。

天佑存也不介意人鹰的语言能否通用，只是冷声说道，“带我去卷云山！”

苍鹰的视野被白晃晃的刀刃占据，感到身体一个哆嗦，灵智不低的它也像是明白了天佑存的意思，再也不敢起歪心思。

天佑存趴在苍鹰背上，一手缠锁死其脖颈，另一手给苍鹰指出方向。

卷云山不是什么宝地洞府，它只有一个特点让森罗林中人记忆犹新，那就是它的高度。卷云而出，卷云而入，天佑存遥遥望见山峰，想起来因这座山的特殊，而产出的一些特有草药。

苍鹰飞的近了，天佑存眼中的卷云山变得更高，眼下或许是半山腰？这个位置，若不是飞禽亦很难达到了，卷云山山体青黑，直入云霄，陡然耸立。

卷云山山间很窄，只能容下一两人，天佑存看着苍鹰飞到这里身体都有些发颤，不由向更高处望了一望，山巅上有一株九叶植物，山坡上有许多白骨，被白雪覆盖着，分不清哪些是白骨，哪些是白雪。

看着下方云海四涌，天佑存咽了一口口水，虽然入眼的景色很壮阔，但他此时更多的是畏惧。天佑存依旧拿着匕首，“停在上面去！”

这大鹰能听懂人语般，缓缓得飞上山巅。

天佑存依托着苍鹰的羽翼，站在了这险之又险的卷云山上。

天佑存抓着苍鹰毛发缓缓下来，看着站立起来比自己还高的苍鹰挥动翅翼，似乎想一走了之？

他急忙将手中匕首再次亮出，发狠声说道：“在这里等我，如果你敢走，你可就完了。”

天佑存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伸出大手，拔下雄鹰的一片颈下黑色大羽毛。雄鹰委屈的像个小媳妇似的躲在山巅下，伏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天佑存颤颤巍巍走出两步，把自己看见的九叶植物摘下，将其咬碎吞下，找了处位置盘坐。

九叶草在喉间迸发出寒意，让一股灵气聚拢而来。天佑存找准时机闭目养神，静等片刻，他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另一个世界，满是黑色的星宇中出现了一道红色光芒照耀而出。

若是温权空在这里他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正是凝神期才能被凝聚而出的神海，而那道红色光芒便是修道之人的灵魂，俗称神识。

天佑存静下心神，在他的神海中也出现了一道新的神识影子，与外界的天佑存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只见两位神识影子走近，其中一个少年人开口发问：“旭爷，我来了。”

耀眼的红光缓缓坠落，变得不再刺眼，仔细去看，竟是一位鹤发老者。

老者颔首道：“十余年功力积累，皆看今日成效如何了。”

“请旭爷指教。”

“道魄，修道者之魂魄也。借灵气唤醒，由丹田孕育而出。若无道魄，则谈不上修道，道魄若伤，则根基危殆……这些道理我也与你说过许多次，此时再说不免显得拖沓。”

天佑存没有不耐烦，小心翼翼言道：“我们的道魄是龙生九子，旭爷，我会唤出谁来？”

“这就看你的发挥了，放心便是。”老者缓缓说道，“可还记得我让你记住的‘唤名决’？我所教与你的上段便是用来唤醒道魄所用。”

天佑存不再啰嗦言语，闭上双目暗自念诵自己已读过十年的经文。

老者四处打量一番，道：“我观此山高耸入云，可暗合天时而动。且听云中雷音响起，引发山隘灵气汹涌时念动真言。”

天佑存微微颔首，神魂与身体再度合一，退开神海，来到白雪山巅。

寒风刺骨，引得天佑存打个冷战，就在这时，天地间伟力降临，轰隆隆雷声响彻云霄。

天佑存不慌不忙，待引导灵气在经脉中平和时才睁开双目，大喝一声，倒也有模有样：“祈道体怜悯，知吾辈心志，唤道魄之灵”。

云间雷声轰鸣，而后霹雳闪烁不停，到了最后变化成一道蓝色雷光，这雷光由浅至深，四处飘逸，将天上层层云霭都荡开散尽了。

却看卷云山下，有一巨蟒越岭，那双灯笼笼大的竖瞳正四处打望，突然它看到了山间远处的空中布满了闪电，巨蟒望见霹雳，竟不害怕。它蛇信子一吐，化作本相，不再压制身躯，竟是有三十余丈，它张开巨嘴，卷动身子，向布满雷电的高处奔去。

苍鹰望见一条墨黑色巨蟒奔赴而来，思量自己不是对手，一个展翅瞧瞧离开了山巅。

天佑存心神沉浸在天地巨变与自己丹田中道魄两事，完全没有发觉危险悄然来临。他聚精会神，依照脑海中那位老者教导，聚集灵气往丹田进发，以求唤醒修道者所言的道魄，眼看已经到了最重要的时刻，丹田内分出玄黄，一道纯粹的蓝色毫光隐隐浮现。

就在这时，那墨色巨蟒越过山腰，蜿蜒爬行，它抬起身躯，瞧见了山巅处有位闭上双目，独自傲立的少年人。

巨蟒开始爬上绝顶，张开大嘴，下颌变宽许多，看其动作，原来是想连人带草一起吞下。

只听得窸窣的沙沙声，巨蟒穿过雪岭，张开的那对褐色毒牙就要刺破少年人的衣物，兀的刹那，少年人浑身布满了蓝色光芒。

巨蟒只觉浑身酥麻一软，重重摔在地上。先是不解，而后愤怒，它吐出蛇信子，喷洒着毒气，就要占领住山巅方寸之地。

少年人不为所动，甚至眼皮也没撑开。巨蟒绕着圈子审视猎物，想要摸清楚刚才的麻木感从何而来。

巨蟒庞大的身躯缠绕成圆，它发觉眼前这猎物许久没有动静，眼中闪过迟疑与狠毒。

很快，迟疑消失，狠辣占据了它那灯笼大的琥珀色瞳孔。巨蟒再次张开大嘴，喷洒开无色毒液，只能听到呲呲几声——那些无色毒液喷射而去，准确无误得撒了天佑存一身。

少年人依旧未动，眼看就要落入毒蛇口中，不料半空中的雷光聚集而来，轰隆炸开，好似蔚蓝色渔网铺开，劈散那些无色毒液，只听得滋滋作响。

巨蟒竖瞳睁大，蛇信子试探不停，稍微酝酿了一下，它拱起身子，张开大嘴便将毒液展开，那褐色毒牙直接向天佑存后背刺去。

少年人像是察觉了危险，终于睁开双眼。他的眸子闪过纯粹的蓝色光辉，却是自顾自说道：“道魄，修道者之魂魄。这就是我的，魂魄吗？”

话没说完，天佑存转身伸手，雷光自他双手生出，竟然稳稳攥住巨蟒毒牙，只是一握，毒牙应声破碎。

巨蟒被天佑存随意丢在雪中，不住的疼痛翻滚，更多的恐惧从它那琥珀色眼中传出，有一股浩然博大的气息从这少年人身后传来，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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