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延续

置身于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这唯有黑暗存在的世界里，方向不再存在，时间也归于终焉。

渐渐迷失自我。

恐惧、孤独、痛苦。三大悲楚环绕周身。

奔跑起来。不顾黑暗，不寻求方向，不论时间，就这样一往无前的直线奔跑。

即便所寻觅的光明不会出现。

即便所祈求的奇迹不会发生。

即便奔跑永无止境，也无法停下脚步。

然后——

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停下了脚步。

因为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光明的洞口。

仿佛光之女神眷顾。流浪的旅者终于抵达了终点。

光明的洞口，一位少女背对站立。

如此熟悉的背影。我下意识便叫出了她的名字。

随即少女转身面向这里，举世无双的俏丽容貌展露在我眼前。

没错，正是她。我的希望，我的牵挂。

不由自主的开始奔跑，明明是那样短的距离，却仍迫不及待，想要快点去到她的身边。

想要快点去到她的身边。

那样短的距离，却仿佛跨越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好在，终于还是抵达了终点。

好多话想对她说。现在就说。

我即将开口，世界却天崩地裂——

等到回过神来，自己竟置身于一条长流之中。

旋即我被激流冲走。

惊讶、惶恐。因为这是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旅途。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巨大的画面。

是何人，手执墨笔，画江山，书苍穹，气魄犹比神龙？

紧接着，我随激流一路向前。

影像接连出现在眼前。

谁人，白衫冷剑，屠望族，毁豪强，而死于少女之手矣？

又谁人，赤袍玄甲，骁勇沙场，终以英雄之身荣死？

一路观看影像，现在我即将抵达长流的终点。

这次我看到的，不再是走马灯般关于此人一生的影像，而仅仅只有一个片段。

不知何人的墓前，一名青年男子盘坐。

像是刻意放给我看，影像将特写给到了墓碑。

墓碑上的名字……

殷茗雪。看起来是女性的名字。

毫无征兆，青年拔剑向我刺来——

“啊！”

戚烨惊醒过来。

一醒来，却发现，圣亚托代表团其他人都围在身边。

等到意识完全清晰，戚烨才发觉自己正身处圣亚托学院的房间内。

“戚烨学弟，你醒了？”轩辕瑾文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试问道。

思路尚未理清，戚烨只是微微颔首。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徐雷像是要将眼泪鼻涕蹭到戚烨身上一般抱住了他。

其他人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左眼能看见…而且，我不是已经…”望着自己的手掌，戚烨尚有些难以置信。

旋即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说道：“雪儿…到哪里去了？”

房间内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呃…”轩辕瑾文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戚烨学弟，你先冷静听我慢慢说。那个…当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而雪儿学妹……”

话语如鱼骨般卡在喉中，轩辕瑾文不忍继续说下去。

“说下去！” 戚烨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动怒。

“雪儿学妹她…失踪了。”

闻言，戚烨的瞳孔一点点的收缩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雪儿学妹她，失踪了！”

轩辕瑾文也处于爆发的边缘。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啊…这样么。她还是用了啊……”戚烨如机械般自言自语。

“雪儿学妹她用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轩辕瑾文急忙问道。

“出去…”

“什么？”

下一瞬，轩辕瑾文的身体被黑红神能震飞了出去。

“都给我出去！”戚烨厉声喝道。

“戚烨…”

李馨柔双手紧攥了起来。

“抱歉，轩辕学长…抱歉，大家，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戚烨侧身躺下来，将被单盖过头顶。

为了照顾戚烨的心情，众人退出了房间。

李馨柔代戚烨向轩辕瑾文赔罪道：“轩辕，那个，你不要生戚烨的气…戚烨他只是…”

“我怎么会怪戚烨呢，一直以来，他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哪有哥哥会怪罪弟弟的呢？倒是你，馨柔，你……”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么？”李馨柔苦笑道。

“瑾文。”

闻声，轩辕瑾文回头看去，原来是风老到来。

“瑾文，怎么样了？”风老问道。

轩辕瑾文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没关系。你们就让他好好静静，什么时候他想清楚了，自然会和我们说的。”风老道。

轩辕瑾文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中灰蒙蒙的，恐不是个好天气。

“但愿吧…”

※※※※※※※※

自昨夜下起的细雨，到次日早晨依旧没有停止。乌云仿佛是要一口气将它们的苦闷宣泄干净，于是聚众下雨，使得整片天空都阴阴沉沉的。

脚步声伴随着小雨的啪嗒啪嗒声响起。是轩辕瑾文等人又来探望戚烨的情况了。

之所以说是“又”，是因为自昨日起，众人便三番五次的偷溜出来探望戚烨。只不过，众人的心意并不能传达，戚烨闭门不出的时间，已有将近十二个时辰了。

“不行了，我真担心是出事了，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破门而入！”

“轩辕学长，等――”

完全不听众人劝告，轩辕瑾文一脚踹开了门 。

一察觉到动静，黑红神能立刻如美杜莎的蛇发般环绕在其宿主身前，为其展开庇护。

“退下。”干涩的声音响起。

闻声，黑红神能便如听话的小猫般收回到戚烨体内。

“啊……怎么会这样――”

刚欲开口询问戚烨状况的轩辕瑾文，在看清楚戚烨此刻的模样后，呆住了。

其他人的眼神也涣散了。

抱膝蜷缩在墙脚的戚烨，其眼中的璀璨星辰，已化作如月食之夜般的黯淡。原本意气风发、英武绝伦的风采荡然无存，那副模样，仿佛不能让人将其与带领圣亚托代表团夺冠的那位戚烨队长联系在一起。

并且，就在一夜之间，那头如绸缎般乌黑的长发，已变为如冬日枯木般断绝生机的白……

究竟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才会在一夜之间，满头黑发俱白？

“戚烨学弟…你……”轩辕瑾文已说不出话。

撑着钢筋穿搭般的身体站立起来，戚烨说道：“宽心。我还没脆弱到会被轻易摧垮的程度，昨晚，我就已经想清楚了。”

“既然如此，愿意将前因后果与我们大家讲讲了吗？”

此刻出现在门口的那人，正是风老。

“嗯。大家都进来吧。”

待众人进入房内，戚烨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众人全盘托出。

“复活？真的假的，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这样的奇迹么？”

然后发现自己所言不合时宜的徐雷立马便闭了嘴。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作为在修罗族与永恒族中都属于秘密存在的三生契，其第二能力――永恒律动，便可以达成【复活】这样的奇迹。”戚烨说道。

“可…那为什么雪儿会选择离去呢？”李馨柔点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尽管三生契可以做到使人复活，其却是存在着巨大代价的。永恒律动的复活能力，来源于施术者自身的寿元，也就是说，为了将我复活，雪儿她……燃烧了自身的寿命。”

“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柄战锤，沉重地敲击着众人内心。

“那么，雪儿学妹剩余的寿命……”李馨柔声音都在颤抖。

“十分之一。也就是说，雪儿的寿命，仅剩下不到十年。雪儿她…一定是不想令我难过，便只身离开，独自忍受孤独……真是个傻瓜。”戚烨半垂下眼睑。

众人沉默不语。氛围太过沉重，身处其中的他们，被压得有些难以呼吸，想要流泪。这样残酷的事实，他们实在难以接受。

“咳！！”

风老选择打破沉默。

“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样去做？”风老说道。

“我必定会与邪神族对立。并且，我会带雪儿回家。”戚烨回答。

闻言，众人只觉得内心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一般。并非觉得戚烨就必须背负一切去寻找林雪儿，而是单纯觉得，戚烨还是原来的戚烨，真是太好了。

李馨柔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忧伤多一些。

戚烨打开门，走到了外边。

他就这样背对着众人，仰面沐浴在细雨之中。雨水布满了他的脸庞，使人分不清那真的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众人就这样默默注视着雨中他的背影。这是他的自由，至少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能由他自己选择。

※※※※※※※※

当雨过天晴之时，戚烨即将踏上旅途。

圣亚托学院的大门前，众人为戚烨送行。

“戚烨，此去路途遥远，有什么打算么？”风老说道。

“首先想回家乡看看，然后在去圣木帝国向女皇陛下谢罪后，我会去修罗族找叔父助我封印杀神之力；突破渡魂境后，大概会去灵冰帝国寻找父母。除这些之外，便是寻找雪儿的时间。我相信奇迹，既然雪儿能将我救回来，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为雪儿续命。”戚烨道。

风老负手静立，微微低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再是长长地叹息一声。

“…戚烨，我们和你一起去吧，人多力量大，果然还是大家一起想办法才能更快找到雪儿学妹吧！”轩辕瑾文说道。

“抱歉，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次的旅行，请让我独自进行吧。”戚烨道。

“可是…这样一来，大家或许很难再聚在一起了……”轩辕瑾文失落道。

微微一怔。戚烨快步上前抱住了轩辕瑾文。

“保重，轩辕学长。”戚烨轻声道。

代表团的大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一齐上前拥住了戚烨。

“保重啊，戚烨！”

行出不远，身后传来众人的呐喊声。

停下脚步，戚烨转过身来。

如大雪纷飞的冬之大地，在第一缕阳光洒落时的那番景象一般，戚烨发自内心地展露出温暖的笑容。

“大家，保重了！”

按照自己的规划，戚烨首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青峰镇。

戚烨顺利来到家门前。之所以特别强调顺利，是因为真的是足够顺利。戚烨本就为青峰镇的居民所熟悉，如今又成为赫赫有名的人物，不经过一番乔装，恐怕是会遭到热情的村民以熊抱对待的。

一路上没被人出来真的是谢天谢地。

打开家门，看着满屋子的蜘蛛网与灰尘，戚烨便轻轻摇头了。

“果然，她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找到的…”

为门重新上锁，戚烨向后山进发。

“还是那么的令人怀念。”

没有登上山巅，就这样轻轻抚摸着山脚的岩壁，戚烨微笑道。

“走吧。我们的旅途，又开始了。”

拍了拍腰间的勿忘雪，戚烨迈出了脚步。

身影已渐行渐远，只余下青峰耸立。

这里，是故事的始点。

这里，不会是故事的终点。

戚烨与林雪儿的故事，暂告一段落。

而他们的旅途，仍在长长地、长长地延续着。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