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主副之谈

轩辕罪度过了最艰难的一个夜晚，随身携带的盘缠本就不多，勉强在一家年久残破的小店将就住了一夜。

次日清早，阳光还未完全洒向大地，轩辕罪急慌慌地起身退房。荒凉的街道，孤身远望，自昨天进城后，一路追问到这，可是仍无令蝶衣的下落。

先把肚子填饱吧。轩辕罪停留了几个弹指后又回到了客栈。

“老板，来碗热面。”

…

华夏释尘带领十余名精锐骑兵正在赶往西城的途中，这是他第二次亲自率队执行任务。第一次则是昨日，他轻而易举击杀了几名越狱不逞之徒，不但很快完成了任务，还顺手救下了一位身世神秘的绝美女子。

“释尘将军，西城的搜查若是顺利，无须两个时辰方能回将军府复命。”

“是啊，哥几个今天真是托三将军的福了。”

“哈哈哈！”众骑士一改往日死板的面容，纷纷有说有笑道。

华夏释尘无拘无束的个性使得平日里枯燥训练的骑士难得有心放松。他们很愿意跟随这位岁数不大，血统高贵，却毫无架势的三将军一起执行任务。奔往路上，祖狄拍马迎上，厉声对士兵斥道：“军令下达，岂可胡言乱语。全队加速，直奔西城！任何人不许谈笑，否则军法处置。”

骑士们见祖狄动怒，个个鞭马吆喝，不再说说笑笑。

“我好像从未见祖将军笑过。”华夏释尘胯下细风宝马，面色平静地说道。

“卑职一介粗人，参军三十载，早就忘记言笑。”作为职业军人，祖狄很清楚自己随同而来的职责。华夏释尘完全不同于他的两位哥哥，这位洒脱的三将军做事从不一眼一板，有规有矩。祖狄奉命随行，名义虽为副将，实则权力并不低于华夏释尘。况且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替华夏释胤监督且看护好他那不安分的三弟。

华夏释尘自言道：“前朝诗人、行客、堪舆家，纪邬道先贤著作《四海游录》中记载——东鲁遗风千久传，孔孟之学世人知，姜公封地正于此，礼仪之邦誉美名。西域风情独特，建筑别具一格，国宝录中大量奇珍异宝均出于西方；方术师异教徒自起东去九州，足迹天涯。千里北疆，苍茫天际，见证几番金戈铁马，止戈兴仁；多少忠骨马革裹尸，血融国土，为后世千年歌颂不休。南海适温，海韵无痕，与沧溟相守，朝夕为伴；独赏落日余晖，人有思，情共眠。”

“释尘将军，卑职始终有句心里话隐于心底，不知此刻当讲不当讲。”

华夏释尘处于大队居中，他直视前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摇摆说道：“大可畅言，你我无主副之分；再者，我在军中资历甚浅，执行领兵任务，与汝怎能相比。祖将军半生戎马，赤魂丹心，吾应虚心请教才是。”

“释尘将军客气了。”祖狄对自己的职位有着充分的认知，“我这辈子，注定脱不下甲胄！今生无福观赏世外桃源，享受风花雪月。只此夙愿追随大将军效忠圣上，义无反顾，天地可证。”

华夏释尘转头看向祖狄，微笑不语。

“少将军对卑职说过多次，释尘将军你头脑睿智、聪明绝顶，不该只图遥远之事，而是应为大将军分担州事，如此无枉将门虎子之光耀。”

“我想脱离是非潮流，如你所讲一样，只求追随大将军报效朝廷。”华夏释尘神色从容，悠悠讲道，“你无错，同样我亦相仿，只是追求互异罢了。”

“此为虚言，不负之责。”祖狄针尖对麦芒，语气沉重地说道。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华夏释尘昨天还在向令蝶衣吐露真情。他很想挣脱枷锁，彻底摆脱掉管束，“人在世家，身不由主！我是个寻求理想的人，而非任人摆弄的物品。”

祖狄十分不理解华夏释尘的执念。

“南陈炀帝陈叔宝、南唐后主李煜，二者贵为至高天子，却仍喜世间浪漫，陶冶万物情操。”

“后果呢！”别看祖狄一生从戎，可在饱读史书的华夏释琰身边，听到了不少关于王朝末年的事迹。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华夏释尘吟道：“我很明白，唐朝诗人杜牧的《泊秦淮》正是讽刺荒淫享乐，不思黎明社稷的亡国之君陈叔宝。用这二位昏君比喻，确实不太恰当。”

祖狄双目不离连大将军都无法支配的三子，只听对方缓缓地说道：“若谈尽忠，我愧对列祖列宗。”

“此话尚早。”祖狄立刻说道，“等再过几年，释尘将军浮心已收，凭借你的聪颖才智，只要跟在释胤将军左右潜心学习，不出五载，定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盖世勇将。”

“你比我更适合。”华夏释尘笑道，“大哥非常看重你，日后建功立业之举，还要倚仗祖将军您的相助。”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祖狄今日倒是一反常态，就连本人也解释不清，他语重心长地感慨道，“我半个身子都已经入土了，你们哥仨还年轻，未来绝对前途无量；尤其是释胤，有出将入相之才。卑职万分欣慰，华夏家族后继人才辈出，乃是氏族之幸，朝廷之福。”

“不敢苟同。”华夏释尘打断道，“古往今来，帝王之术多用于功高震主之臣。乱世时，方可君臣携手，听取意见，相互配合协力；等到席卷六合，扫清八方之后，天下一统，江山归为天子掌控。为防其异心，武将派系必定先为清洗，严重者株连九族，结局悲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历史上的风云人物落此下场者比比皆然，数不胜数。少有英明圣主能宽厚以待，纵使登基时神文圣武，可晚年难有不变之心。哪怕交出兵权，离开政治中央，也会被君王猜忌、文官集团打压、以及宦官谗言、外部离间等层层迫害。忠心良将只为精忠报国者日月可鉴，竟只可共患难却难以享安定。华夏家族传承至今已是得天厚恩，圣上知其世代忠良，屡立汗马功劳，但也深心防备，忌惮怀有二心。”

“释尘将军，切记勿言。要牢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虽说身处幽静偏僻的西城之地，身后精锐骑兵皆是忠诚度很高的战士。可祖狄深知无论大小官员或是平头百姓，都不可乱言私议朝廷。但凡被泄露，那将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古话云——君让臣死，父让子亡。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当乃真命天子；臣民赴汤蹈火，必要万死不辞。”

华夏释尘心中突然冷笑，言道：“将军可曾知晓西南土司之乱早已平叛，朝廷又为何让华夏家族的人防卫此地？”

祖狄听闻，眉头一皱。华夏家族奉皇命率军平定西南土司之乱后便一直坐镇边陲要塞，此举有何怀疑之处？

华夏释尘谈道：“朝廷既信任华夏家族，又不得不防止其势力在朝中形成一股政治党派，因而调动我们远离京师，即是一种手腕，使其羽翼未丰，也可利用镇守边关之旨名正言顺的让咱们在西南享有一定的自由度，并可遥控监视。祖将军，你若不信，我无惧生死却可直白讲明，但对身边人尤为家人来说却是你刚讲之不负责任。可我当下挑明而言，你要专心听之。在这华夏州的每一处阴暗角落中，藏着无数双眼睛盯着华夏家族的一言一动。明面上，我带的人马，甚至是你，都可能潜伏着不为人知的另外一层身份。”

祖狄听后震惊不已。

华夏释尘坦荡地说道：“祖将军是军人，不问朝政自是操守，这点我与你相同；可真话来讲是我喜爱自在，不受规矩约束。连这华夏州将军府我都觉得压抑得喘不上气来，更别说历朝历代，永不停息的官场斗争。”

“卑职实在想不到，释尘将军竟有此等领悟。”

“祖将军高看我了，这一切都是二哥说的。”华夏释尘丝毫不做隐瞒。可以说，祖狄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就算他整日一副军人的气势总是板着脸，但除了父亲外，华夏释尘对谁都很随和。尤其是大哥器重的祖狄，更是特别的有情义。

“释尘将军所说之话，均当耳旁风飘过，谁也不准散布！”祖狄冷眼对着手下兵士下达了死命令。

“稍安勿躁，将军。”华夏释尘笑侃道，“刚刚我也是夸大其词了。”

“释琰将军这般洞察，应为大将军所知，提早亡羊补牢，防患于未然。”

“莫慌也。”华夏释尘心有准备地说道，“华夏州再如何折腾，也掀不起滔天大浪。祖将军可别忘了……”

“嗯？”祖逖等待后话。

华夏释尘直言道：“武龙军十万精锐保卫河西走廊，主将拓跋梡遆的家族人生异常传奇，现在他的地位根本不逊于父亲。”

“拓跋家族同样手握重兵，位高权重，而且拓跋梡遆的长女嫁给了吴王，次子也在户部任职长达十年。”祖狄自道，“即便这样，可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其乃外族血统，照比守卫太平西南的正统汉人华夏家族，朝廷的判断自然是昭然若揭。”

华夏释尘继而道：“对比武龙军，常年在北方与游牧民族作战的边防重军更可谓深受重任，是朝廷最为放心的军事力量。”

“西北、关中、河北等地都有实力强劲的精锐官兵。朝廷并未派遣我们去往前线，其中的玄机奥妙，恐怕没人能参破。”

华夏释尘轻言点拨道：“华夏家族要轻重间调度。咱们的作用不光是起到军事平衡，一旦其他军镇有反意，便可猛虎出山，直捣黄龙！”

祖狄想起了历史上多个军阀混战的沉浮俯仰。

“好了，不聊这些了。”队伍进入西城地界中心，华夏释尘分配的首道号令便是让兢兢业业的祖狄率人首轮排查，他则次之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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